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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5章 柳暗花明 红袖添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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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老先生带着愠色离去,那扇黑漆木门隔断了外间的寒风,也仿佛将方才那场关于仕途选择的激烈争论暂时封存。堂屋内,炭火依旧在暖锅下噼啪作响,奶白色的鱼汤兀自翻滚着,散发出诱人的鲜香,只是方才还其乐融融的气氛,已然冷却了不少。

  沈清漪默默收拾着碗筷,动作轻缓,眉宇间笼着一层淡淡的忧虑。她虽不全懂官场上的弯弯绕绕,却清晰地感受到那位一向和蔼的陈老先生,在听到夫君想进入“司礼监”时,是何等的震惊与反对。那“阉宦之流”、“自甘堕落”、“清誉尽毁”的字眼,如同沉重的石子投入她心湖,激起不安的涟漪。

  谢珩静坐一旁,目光落在跳跃的炭火上,神色平静无波。陈老先生的反应,虽在意料之外,却也在情理之中。通过正统文臣的举荐或认可进入司礼监,此路看来已近乎断绝。那些清流士大夫,将名节看得比性命还重,视内官为浊流,绝难容忍一个翰林清流自请投身其中。他需要另辟蹊径,一条更隐秘、更不引人注目的路。

  “夫君……”沈清漪收拾停当,走到他身边坐下,小手轻轻覆上他放在膝上的手背,声音带着一丝怯生生的试探,“那位老先生……好像很生气。你……你真的非要去那个司礼监不可吗?是不是……很危险?”她不懂什么清流浊流,只知道让陈老先生那般动怒的地方,定然不是好去处。

  谢珩回过神,反手握住她微凉的手,感受到她的担忧,语气放缓,安抚道:“莫怕。陈老先生是爱护我,才出言告诫。至于司礼监……”他略一沉吟,觉得有些事或许可以让她知道一些,便斟酌着道,“我并非贪图权势,而是为了……查阅一些极为重要的典籍。”

  他引导着她的思绪:“还记得前几日我与你提过的《永乐大典》吗?”

  沈清漪点了点头:“记得,夫君说那是前朝编修的,囊括了天下万书的大部头。”

  “正是。”谢珩目光微凝,“这部大典,正本便珍藏于宫中的文渊阁。而司礼监,因其职责涉及宫廷礼仪、文书档案,是与文渊阁往来最为密切的衙门之一。若能进入司礼监,便有更多机会接触到查阅、甚至管理这部大典的环节。”他没有说出自己的最终目的,只强调了“查阅”二字。

  沈清漪似懂非懂,但她抓住了关键:“所以,夫君想去那个司礼监,是为了能看那部很大的书?”

  “可以这么理解。”谢珩颔首。

  沈清漪蹙着眉尖,努力地思考着。她想起在柳溪村时,想看看里正家收藏的那几本农书都难如登天,更别提夫君想看的还是藏在皇宫里的、天下最大的书。她不懂得那些衙门之间的壁垒,只是凭着最朴素的认知,喃喃道:“可是……那书既然在宫里,除了那个司礼监,难道就没有别的法子能看到吗?比如……比如像夫君现在在翰林院,不也是整理书籍吗?翰林院不能去看吗?或者……等夫君将来官做得再大些,像陈老先生那样,是不是就能请皇帝陛下准许去看一看了?”

  她的话语杂乱无章,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一道微弱却清晰的闪电,瞬间照亮了谢珩脑海中某个被忽略的角落!

  翰林院!续修典籍!

  是了!他怎么忽略了这一点!《永乐大典》编纂于永乐年间,时至嘉靖朝,已过百余年。其间朝代更迭,典籍散佚,新着涌现,朝廷未尝没有续修、补纂之心!即便不是大规模重修,以整理前代典籍、编纂当朝史书、乃至为经筵日讲准备教材的名义,向皇帝上书,请求调阅、参考《永乐大典》中的相关部分,这完全是合乎规制,且更能被文臣集团接受的理由!

  比起冒险投身于敏感的内廷衙门,以翰林官的身份,打着“稽古右文”、“弘扬圣学”的旗号,参与甚至主持某项与《永乐大典》相关的编修项目,岂不是一条更光明正大、更不易引人疑心的途径?虽然过程可能依旧漫长,需要等待时机,需要积累资历和声望,但至少,方向是明确的,风险是可控的!

  “清漪!”谢珩眼中骤然迸发出明亮的光彩,他猛地转身,双手握住沈清漪的肩膀,语气中带着难以抑制的惊喜与激动,“你说得对!说得太对了!翰林院……续修典籍……此路可通!”

  沈清漪被他突如其来的激动吓了一跳,睁大了眼睛,茫然地看着他:“我……我说什么了?”

  “你提醒了我另一条路!”谢珩看着她懵懂的样子,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激荡与感激。这个看似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子,却总能在他陷入思维困局时,用她最纯粹的视角,为他拨开迷雾。他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澎湃,手臂一揽,将她紧紧地、紧紧地拥入怀中。

  沈清漪猝不及防地撞入他坚实的胸膛,鼻尖萦绕着他身上清冽干净的气息,脸颊瞬间绯红。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腔里传来的、不同于往常平稳的、略快的心跳,以及那怀抱中传来的、不容置疑的力度与热意。虽然不明白自己到底说了什么让他如此高兴,但能帮到他,能让他如此开怀,她心中便像浸了蜜糖一般,甜丝丝的。她顺从地依偎在他怀里,小手轻轻回抱住他的腰身,将发烫的脸颊埋在他衣襟处。

  窗外,寒风依旧呼啸,但屋内却因这个拥抱而暖意融融。炭火噼啪,映照着相拥的身影,在墙壁上投下亲密的剪影。

  良久,谢珩才稍稍松开她,但依旧揽着她的腰,低头看着她泛红的脸颊和亮晶晶的眼眸,心中一片柔软。此刻时辰尚早,被沈清漪一语点醒后,心中块垒尽去,只觉畅快无比。他看着她,忽然心生一念,温声问道:“清漪,想不想学些诗词歌赋?”

  “诗词?”沈清漪的眼睛瞬间瞪得更圆了,里面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喜,“我……我可以学吗?那些不都是秀才公、举人老爷们才会的么?”在她有限的认知里,诗词是极高雅、极难的东西,与她这样的乡野女子隔着天堑。

  “自然可以。”谢珩牵起她的手,走到书房窗边的书案前,让她坐下,自己则站在她身侧,铺开宣纸,磨墨润笔。“诗词并非遥不可及,不过是心中有所感,借文字抒发出来罢了。譬如《诗经》中的‘关关雎鸠,在河之洲’,便是先民见到水鸟和鸣,心生对美好情感的向往;又如汉乐府‘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描绘的便是采莲时欢快的情景。”

  他先从最浅显、最贴近生活的诗句讲起,解释何为意象,何为韵律,何为起承转合。他的声音低沉而耐心,如同春风化雨。沈清漪听得极其专注,时而因理解了某个比喻而眼眸发亮,时而因那优美的意境而面露向往。

  “你看窗外,”谢珩指着窗外庭院中,那些被方才寒风吹落、尚未融化的零星雪屑,点缀在青砖与枯草之上,“此情此景,若让你用诗句来形容,你会想到什么?”

  沈清漪顺着他的手指望去,蹙眉思索了片刻,有些不确定地、磕磕绊绊地低声道:“天……天冷了,下了雪……一点点,像……像盐巴?”

  谢珩闻言,不由莞尔,鼓励道:“‘撒盐空中差可拟’,古人亦有此喻。虽直白,却也算贴切。不过,还可更美些。譬如,可将其想象成飘落的柳絮,‘未若柳絮因风起’;或因其零星,想象成被揉碎的白玉、飞花。关键在于你心中如何看待它。”

  他引经据典,又结合眼前实景,细细为她剖析。沈清漪听得入神,只觉得夫君口中仿佛有一个她从未见过的、瑰丽而奇妙的世界。

  “不若你也尝试作一首,不拘格律,只将眼前所见、心中所感写下便可。”谢珩将蘸饱了墨的笔递到她手中,鼓励地看着她。

  沈清漪握着笔,手有些发抖,看着洁白的宣纸,更是紧张。她深吸了几口气,在谢珩温和目光的注视下,终于鼓起勇气,回忆着方才夫君的讲解,望着窗外那萧索中带着一丝清寂的雪景,以及院中那株在寒风中顽强挺立的老梅树,笨拙地、一笔一划地写下了几行字:

  “北风卷地寒,

  白雪落未残。

  独有老梅树,

  悄悄开指尖。”

  字迹歪斜,甚至有个别字写错了部首,语句更是朴实无华,甚至算不得严格意义上的诗,更遑论格律。但其中那“独有”与“悄悄”二字,却隐隐透出一股于严寒中捕捉到细微生机的观察力,以及一种不为人知的、暗自倔强的意味。

  谢珩看着她写下的句子,目光在她那稚拙却认真的字迹上停留许久,心中再次被一种奇异的情绪填满。他仿佛透过这短短二十个字,看到了她曾经在柳溪村被众人孤立时,那份于孤寂中默默坚韧生长的生命力。

  “写得很好。”他接过笔,在那歪斜的诗句旁,用端正的小楷重新誊写了一遍,并在旁边注上正确的字和简单的评点,“‘悄悄开指尖’,此句尤佳,将梅花初绽的形态与那份不张扬的生机,都写出来了。我的清漪,很有灵性。”

  他的夸赞并非敷衍,而是带着真心的欣赏。沈清漪看着他将自己那不成样子的句子变得工整漂亮,又听他如此肯定,脸颊红得如同染了胭脂,心中却像是炸开了无数朵欢喜的烟花。她从未想过,自己也能“作诗”,还能得到夫君这般夸奖。

  窗外的寒意似乎已被屋内的温情与墨香驱散。这一夜,于谢珩而言,是柳暗花明的豁然开朗;于沈清漪而言,则是推开了一扇通往崭新世界的大门。两颗心,在这春寒料峭的夜里,因着智慧的碰撞与情感的交融,靠得愈发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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