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6章 地仙之邀 果会前缘

　　忘川的日子，便如那河中之水，看似凝滞，实则在不经意间已流淌过许多波澜不惊的日常。柳如是融入长恨阁，与杨玉环等人切磋技艺；孙思邈的药圃日渐繁茂，偶尔有名士前去讨教养生之道；金戈馆内依旧呼喝声不断，三世楼中总有埋首典籍的身影。谢珩与幽砚处理着仿佛永无止境的公务，倒也安宁。

　　这一日，午后阳光透过窗棂，在书房内投下斑驳的光影，谢珩正指点幽砚如何更精准地以仙力修复一本略有残损的宋代琴谱，窗外却毫无征兆地掠过一道刺目的白光，伴随着一阵略显轻佻却又透着几分急切的朗笑。

　　“谢老弟！别来无恙啊！”

　　话音未落，一道身影已如清风般卷入书房，来者一身雪白长袍，头戴白色高帽，面容俊朗，嘴角总是噙着一抹玩世不恭的笑意，正是酆都帝君座下勾魂使者，白无常——谢必安。

　　他这般不请自来，且神色间少了平日的慵懒，多了几分正经，让谢珩与幽砚皆是一怔。幽砚更是下意识地站直了身体，对于这位阴司有名的“笑面无常”，她总是心存几分敬畏与好奇。

　　“谢兄？”谢珩放下手中的琴谱，眉头微挑，“何事如此匆忙？”

　　谢必安收敛了几分笑意，用他那特有的、带着几分戏谑却又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帝君法旨，命你即刻带着这小丫头，随我往酆都一趟。”他指了指幽砚，“有要事。”

　　竟是酆都帝君亲自相召，且点名要幽砚同往？谢珩心中念头电转，面上却不动声色，对幽砚道：“既如此，走吧。”

　　三人不再多言，谢必安身形一晃，便化作一道白光在前引路，谢珩与幽砚紧随其后，穿越阴阳界限，不多时便已置身于那万古幽深、威压浩瀚的酆都大殿之中。

　　大殿依旧玄墨如玉，冥气缭绕，酆都帝君的身影高踞于十二旒冕之后，威严莫测。黑无常范无咎如同影子般静立一侧。

　　“臣，谢珩（幽砚），参见帝君。”二人躬身行礼。

　　“平身。”帝君那恢弘低沉的声音响起，似乎比平日少了几分寒意，他目光落在谢珩身上，“不必紧张，非为问责，乃有一事相托，亦是一桩机缘。”

　　说着，他袍袖微拂，一道散发着淡淡清灵仙气、以金丝镶边的赤红请柬，缓缓飞至谢珩面前。

　　谢珩心中诧异，双手接过请柬。入手温润，非纸非帛，不知是何材质。打开一看，只见其上以古朴道文书写着邀请内容，字迹苍劲，蕴含道韵。待看清内容，饶是以谢珩的定力，眼中也不由得掠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惊愕。

　　请柬大意是：西牛贺洲万寿山五庄观，地仙之祖镇元子，敬启。恰逢观中天地灵根人参果树九千年一熟，果期将至，特设“人参果会”，诚邀四方仙真品鉴。兹特邀忘川使君谢珩，拨冗莅临。

　　落款正是“镇元子”，并盖有一方蕴含土行本源之力的道印。

　　“镇元大仙的人参果会？”谢珩抬起头，看向帝君，语气中充满了不解，“帝君，据臣所知，那人参果树九千年一熟，只结得三十个果子，闻一闻能活三百六十岁，吃一个能活四万七千年，乃是天地间有数的奇珍。镇元大仙常年隐居人间界，与地府阴司素无往来，便是宴请，也多是天庭仙班、海外散仙，怎会……怎会将请柬送到酆都来？还指名要臣前去？”谢珩真正纳闷的其实是镇元大仙不邀请酆都帝君、五方鬼帝、十殿阎君这些酆都真正的大人物，反而邀请自己一个小小的使君。

　　这实在是太不合常理了。镇元子何等身份？地仙之祖，与世同君，连三清都是他的朋友，四帝是他的故人，其地位超然，几乎不介入三界纷争。阴司酆都掌管轮回，与人间修仙界虽有交集，但和镇元子这等大能，向来是井水不犯河水，从未有过礼尚往来。

　　酆都帝君那隐藏在旒冕后的目光似乎也带着一丝探究，他缓缓道：“朕亦不明。此柬乃是由一持花篮的仙童，直接送至鬼门关外，言明交予忘川使君。酆都立府至今，确是首次收到这位老邻居的请柬。”他特意强调了“老邻居”三字，万寿山与幽冥地府，某种意义上，倒也确算“毗邻”。“既是点名予你，其中缘由，或许需你亲往方能知晓。”

　　谢珩压下心中翻涌的思绪，将请柬仔细收好，躬身道：“臣，领旨。”

　　“嗯，去吧。机缘难得，莫要误了时辰。”帝君挥了挥手。

　　离开酆都大殿，返回忘川的路上，幽砚一直处于一种震惊与茫然交织的状态。直到回到桃源居那熟悉的环境，她才忍不住开口，声音里满是不可思议：“使君……镇元大仙？人参果？那……那是很厉害很厉害的仙人吗？比……比帝君还厉害？”

　　看着她那瞪得圆圆的眼睛，一副对三界大佬认知模糊的小迷糊样，谢珩不由得失笑，连日来因这突兀邀请而产生的些许疑虑也消散了几分。他示意幽砚坐下，为自己和她各斟了一杯静心茶，这才缓缓解释道：

　　“镇元大仙，乃‘地仙之祖’，道场在西牛贺洲万寿山五庄观。其辈分极高，神通广大，连天庭也要敬他几分。他观中有一株天地灵根，名为‘人参果树’，三千年一开花，三千年一结果，再三千年才得熟，短头一万年方得吃。一次只结三十个果子，果子的模样，就如三朝未满的小孩相似，四肢俱全，五官咸备。人若有缘，得那果子闻一闻，就活三百六十岁；吃一个，就活四万七千年。此乃天地间第一等的灵根仙果。”

　　幽砚听得张大了嘴巴，掰着手指头算那动辄万年的时光，只觉得头晕目眩。“一……一万年才结三十个？闻一闻就能活那么久？那……那大仙他……”

　　“正是因其地位超然，与世无争，且拥此重宝，故寻常仙神根本无缘得见，更遑论受邀赴会。”谢珩抿了口茶，眉头微蹙，“他与阴司素无往来，此番竟将请柬直接送到酆都，指明给我这忘川使君，着实令人费解。”

　　幽砚的注意力却又被另一个问题吸引，她指着请柬上那隐约流转的仙气日期，问道：“使君，这请柬上的时日，写着是一月之后？那我们何时动身？”

　　谢珩摇了摇头：“非也。仙界、人间界与阴司，时光流速不尽相同。所谓一月之后，乃是依照五庄观所在的仙界时辰计算。若换算成阴司时辰，我们需得即刻动身，方能赶上。”

　　“啊？这么快？”幽砚惊呼，随即又想到一个问题，指着自己的鼻子，小心翼翼地问，“那……那我也能去吗？”她虽然很想去见识一下传说中的大仙和人参果，但也知道这等盛会，自己一个小小仙吏，恐怕连旁观的资格都没有。

　　谢珩看着她那既期待又忐忑的小模样，将请柬再次打开，指着末尾一行小字道：“你看这里，写着‘使君可携一随侍’。这忘川之中，除了你，还有更合适的随从人选吗？”

　　幽砚凑过去仔细一看，果然有此一行！她先是一愣，随即巨大的惊喜如同烟花般在脑海中炸开，脸上瞬间绽放出无比灿烂的笑容，几乎要原地跳起来：“真……真的吗？我可以去？谢谢使君！谢谢使君！”她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

　　能跟随使君前往传说中的五庄观，参加连许多天庭仙官都未必有机会参与的人参果会！这是何等的机缘！她仿佛已经看到了那仙气缭绕的洞天福地，闻到了那能让人活四万七千年的神奇果子的香气……跟她一同受训的那些同窗若是知道，恐怕就不止是眼红，而是要嫉妒得发狂了！

　　看着幽砚那毫不掩饰的兴奋与雀跃，谢珩眼中也浮现出一丝温和的笑意。这趟突如其来的五庄观之行，迷雾重重，但带着这丫头去见见世面，或许也并非坏事。

　　“好了，莫要高兴得太早。”谢珩出声打断她的遐想，“五庄观非比寻常之地，规矩森严，镇元大仙更是辈分极高的前辈。此行你需谨言慎行，多看多听，不可失了忘川的礼数。”

　　“是！使君！幽砚一定谨记！绝不给您和忘川丢脸！”幽砚立刻挺直腰板，小脸绷得紧紧的，努力做出严肃可靠的样子，但那眼底眉梢流转的兴奋光彩，却怎么也掩饰不住。

　　“去准备一下吧，我们稍后便出发。”谢珩吩咐道。

　　“是！”幽砚响亮地应了一声，像一只快乐的蝴蝶，翩然飞出了书房，去整理行装，也为即将到来的、远超她想象的仙家盛会，做着激动万分的心理准备。

　　谢珩独自坐在书房中，指尖轻轻摩挲着那封材质特殊的请柬，目光深邃。镇元大仙……人参果会……忘川使君……这其间，究竟隐藏着怎样的因果与深意？此行，是福是祸？他望向窗外忘川永恒的景色，心中第一次对离开这片自己守护了无数岁月的净土，生出了一种难以言喻的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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