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判官笔照命破阵，黄泉引锁魂断谋

　　顾昭的玄色披风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他攥着那方带血的南陈国师府令牌，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庙前篝火噼啪炸开一粒火星，映得沈青竹递来的姜茶碗沿泛起暖光——她总说他沾了阴司的寒气，可此刻他掌心的热意，分明是被那令牌灼的。

　　青竹，去把张参将、李都尉都叫到中军帐。他将茶碗搁在石案上，茶水晃出半滴，在案面洇开个浅褐色的圆，月婵，你带着观星盘一道来。

　　沈青竹的指尖在剑柄上顿了顿，到底没问现在？。

　　她解下披风搭在他肩上时，指腹擦过他颈后未愈的刀伤——那是前日替他挡暗箭留下的。我去叫人。她转身时发尾扫过他下颌，像片带刺的竹叶，要是敢再让我等，军法处置。

　　顾昭望着她利落的背影笑了笑，目光落在月婵怀里的观星盘上。

　　青铜盘面上，原本暗哑的星芒正顺着二十八星宿的轨迹流转，像撒了把碎金。星象怎么说？

　　月婵指尖抚过位突然凸起的星石，腕间银铃轻响：子时三刻，天市垣与太微垣会有星芒交叠。她抬眼时，眸中映着星盘的光，上回出现这种天象，还是前朝国师用活人血祭改运。

　　中军帐的灯烛刚点起七盏，张参将就掀帘进来了。

　　这位跟着顾昭从边境打到现在的老将靴底沾着泥，腰间铁牌撞出脆响：将军，李都尉带着探马营在查刺客来路，说半个时辰就到。他瞥了眼月婵怀里的观星盘，粗声粗气，南陈那老匹夫又搞什么鬼？

　　顾昭抽出腰间的生死簿，薄页自动翻到阴阳双生阵·破那页，金漆字在烛火下泛着微光。

　　他将昨日假分身留下的墨影蛇鳞拍在案上：江总用的不是普通幻术。他指尖划过鳞片上细密的毒纹，这蛇吸人怨气修炼，能模仿宿主的命格气息——那假我，是靠与我命格共鸣才做到以假乱真。

　　沈青竹的剑地磕在案角。

　　她方才去暗卫营调了卷宗，此刻袖中还攥着半页被血浸透的记录：我查了近三月的刺杀案，所有假顾昭出现的地方，都有墨影蛇蜕。她忽然想起前日自己挥剑刺向时，对方眼底那抹得意的笑，喉间发紧，他是在拿我们试阵。

　　试的是阴阳双生阵。月婵将观星盘搁在案上，星芒恰好映出两个交叠的光圈，此阵需两处世外之地为基，用活人的命格做引，能同时影响两处战局。她指尖点在交叠处，昨日那假你是阵眼之一，另一处......

　　在南陈边境的云隐山。顾昭突然接口。

　　他想起方才生死簿上那串看不懂的星图——前世作为判官时，曾见过记载：阴阳双生阵的两处阵眼，必对应天市、太微两垣的星位。他翻开随身带着的现代战术笔记，钢笔字与古体字在烛火下重叠，现代战争里，切断通讯节点能让敌军指挥系统瘫痪。

　　这阵法......他抬眼时眸中寒光一闪，依赖的是命格共鸣，若我能截断命源，便是砍了它的通讯线。

　　帐外突然刮起一阵怪风，吹得烛火忽明忽暗。

　　李都尉掀帘进来时，铠甲上还沾着草屑：将军，探马在云隐山脚下发现三十具修士尸体，全是被自己的法术反噬而死！他将半块碎裂的符纸拍在案上，这是从尸体手里抠出来的，和之前刺客身上的符纹一样！

　　顾昭的手指在生死簿上顿住。

　　他突然明白那页金漆字为何写着——江总怕是没料到，他会用阴司权柄直接干涉命理。取笔墨。他对沈青竹伸出手。

　　沈青竹解下腰间的青竹笔递过去时，触到他掌心的温度——比寻常人低三度，是阴司权柄在运转的征兆。

　　她张了张嘴，最终只说：我守在帐外。

　　顾昭翻开生死簿新页，笔尖蘸满功德金墨。

　　帐内的星芒突然大盛，映得他眉骨投下阴影：江总命格受扰。他一笔一画写下这七个字，墨迹刚落，窗外传来闷雷般的轰鸣。

　　月婵的观星盘坠地。

　　她盯着突然黯淡的天市垣星芒，指尖发颤：第二座双生阵......崩了。

　　同一时刻，南陈云隐山深处的密洞内。

　　江总正掐着法诀推动阵眼，头顶悬着的三十六盏引魂灯突然炸裂。

　　他喷出一口黑血，踉跄撞在刻满符纹的石壁上，看着身边七名布阵修士在他眼前化为血雾——他们的魂魄正被阵法反噬，撕成碎片。

　　怎么会......他抹了把嘴角的血，目光落在袖中半块蛇鳞上。

　　那是他特意让墨影蛇附着在假顾昭身上的，本想通过蛇鳞的怨气追踪顾昭的命源，此刻却像被烧红的铁钉钉进肉里，他竟能......

　　中军帐里，顾昭合上生死簿时，指节泛着青白。

　　沈青竹掀帘进来，手里端着刚热好的姜茶：你脸色比鬼还白。她将茶碗塞进他手里，又解下自己的狐裘披在他肩上，用阴司权柄伤了元气？

　　顾昭喝了口茶，暖意从喉间漫到胃里。

　　他望着案上碎裂的符纸，突然笑了：伤是伤了，可值。他站起身，将生死簿收进怀中，江总在云隐山的阵眼废了，剩下的那个......他看向沈青竹，在南梁境内的阵眼，应该就在他藏假我的地方。

　　我带暗卫去查！沈青竹按剑就要走，却被他拉住手腕。

　　不用。顾昭握了握她微凉的手，我亲自去。他转身对月婵道，劳烦月姑娘回南陈，把今日星象异变告知陛下。

　　月婵抱起观星盘时，星芒已完全熄灭。

　　她望着顾昭腰间的生死簿，忽然明白为何师父说阴司临世，天命有变我这就启程。她临行前多看了他一眼，陛下若知有人能干涉命理因果......

　　他会怕。顾昭替她说完，怕到重新权衡是否该继续支持江总。

　　夜更深了。

　　顾昭带着十名阴兵出营时，沈青竹追上来塞给他个温热的烤红薯：云隐山风大。她别过脸，耳尖在月光下泛红，吃完再回来。

　　顾昭捏着红薯翻身上马，望着她在营门前的身影越来越小。

　　风里飘来若有若无的姜茶味，他摸了摸怀里的生死簿——这次，他要彻底斩断江总所有的命源线。

　　云隐山东麓的废弃道观里，江总靠着断墙喘息。

　　他望着掌心逐渐透明的蛇鳞，突然听见屋顶传来瓦片碎裂的声响。

　　抬头时，正看见顾昭持判官笔站在梁上，身后跟着两排青面獠牙的阴兵。

　　顾将军好兴致。江总擦了擦嘴角的血，强撑着站起身，难道不怕我还有后招？

　　顾昭跳下来，靴底碾碎一片符纸，所以先断你的后招。他挥笔画出黄泉引，金色光链瞬间缠住江总的手腕，阴阳双生阵的命源，是你用墨影蛇连接的灵识。他笔尖点在江总眉心，现在，我替你切断。

　　江总痛吼出声。

　　他看见自己与假顾昭之间的灵识线正被金色光链一寸寸扯断，眼前闪过无数画面：十年前他跪在南陈皇帝面前请命时的誓言，三年前在暗室里用童男童女祭炼墨影蛇的血腥，昨日假顾昭被沈青竹刺中时他心底的狂喜......

　　他喷出第二口血，踉跄后退撞在供桌上，你怎么可能......这么快就识破？

　　顾昭收笔入鞘，望着地上逐渐消散的黑雾。

　　他想起沈青竹前日揪住他衣领时的颤抖，想起月婵说星象异变时眼底的震惊，想起李都尉带着探马营连夜查探的身影——这些，都是江总永远算不到的人心。

　　因为你不懂。他转身走向门口，月光在他背后拉出长长的影子，有些东西，比阵法更难伪造。

　　江总瘫坐在地上，望着他离去的背影。

　　夜风卷起供桌上的符纸，露出他藏在桌下的半块虎符——那是北魏余孽的密信。

　　他抹了把脸上的血，突然笑了，笑声混着夜枭的啼鸣，说不出的森然：你以为这就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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