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北漠风刀摧客路,宸心智计护行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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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队已经离开京城三天了,时间正值深冬,天地间仿佛被一位巨匠用冰冷的笔触勾勒过一般,越往北走,这种苍茫肃杀的感觉就越发明显。寒风如刀,割面不休,连马匹呼出的白气都未及升腾,便被狂风撕成碎雾,消散在无垠的雪原之上。官道就像一条灰褐色的带子,蜿蜒曲折地延伸在无垠的雪原之上。道路两旁的原野都被薄薄的积雪覆盖着,宛如铺开的素绢,然而却被风沙和车辙无情地撕扯得破碎不堪。枯草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就像是垂死之人的最后喘息,发出的细碎而凄厉的“沙沙”声,在这寂静的荒原上显得格外清晰,仿佛大地在低语,诉说着千百年来被铁蹄踏碎的宿命。
远处的山峦连绵起伏,铁灰色的轮廓在铅云低压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冷硬,仿佛是远古巨兽的脊骨,沉默地横亘在天地的尽头。北风像千军万马奔腾而过一样呼啸着,卷起雪沫和尘沙,如鞭子一般狠狠地抽打在行人的脸上,甚至能够穿透厚重的车帘和铁甲,带走每一丝温暖。人们的呼吸在寒冷的空气中瞬间凝结成白色的雾气,但转瞬之间,这些雾气就被狂风撕碎,消散在苍茫的天地之间。
那五十名禁军护卫,一个个身披重甲,甲胄鲜明,在阳光下闪烁着寒光,仿佛坚不可摧的钢铁长城。他们的刀剑出鞘时,寒光迸射,令人不寒而栗。马鞍齐整,战马雄骏,嘶鸣声响彻云霄,仿佛能踏破山河。可这群铁血汉子心里却藏着点“小九九”——他们私下打赌,这位“病弱皇子”能撑几天不下马车。
“我赌三顿肉干,这位殿下明早就得喊冷。”一个叫王五的军汉缩着脖子,往手心里哈气,偷偷跟同伴嘀咕。
“你太仁慈了,”另一人啃着冻得像石头的馍馍,含糊道,“我赌他今晚就得让霍头儿找大夫。”
话音未落,马车帘子一掀,赵宸裹着玄色狐裘,缓步走了下来。他身形清瘦,面色略显苍白,唇色淡得几乎与雪同色,可那双眼睛,却如寒星坠入深潭,幽邃而锐利,映着跳动的篝火,仿佛能照见人心最深处的算计。
他一站定,连风都似静了三分。
“张队长,”他声音轻,却字字如冰珠落玉盘,穿透风雪,“本王翻阅杂书,曾见古人行军,尤重‘水土’二字。此地临近河道,取水虽便,却也易受上游牲畜粪溺或死禽污染。一旦疫病蔓延,五十人皆可能倒下,届时进退失据,如何抵达云州?可否让弟兄们,在上游百步处划定取水区,下游百步外挖掘厕坑?并派人值守,严禁混淆,违者军法处置。”
张威一愣,眉头微蹙。这等细致要求,他闻所未闻。军中糙汉,向来是渴了就饮,饿了就食,哪有这么多讲究?可赵宸说得有理有据,连“疫病”“污染”这些词都用得头头是道,仿佛不是皇子,而是太医院跑出来的医官。
他正犹豫,忽听旁边一个老兵低声嘀咕:“殿下说得对……去年我随军去南疆,就因喝了脏水,整队拉了三天,最后连刀都拿不动。”
张威脸色一沉,立刻改口:“末将遵命!立刻安排!”
士兵们虽嘴上抱怨“殿下比老娘还啰嗦”,可还是老老实实照做。上游设了木栅,下游挖了深坑,还用雪块垒了个简易遮挡,权当“净房”。有个调皮的军汉还用雪捏了个马桶模样,蹲在上面学太监唱曲:“奴才给殿下请安——”,惹得众人哄笑,可笑归笑,却没人再敢小觑这位“病弱皇子”。
赵宸又道:“另,今夜值守,可否分为三班,每班两个时辰?让弟兄们都能得空烤火歇息,保持精力。营地四周,明哨、暗哨需得配合,尤其注意侧翼那片枯木林。”他伸手指向一片视野盲区,林中枯枝交错,如鬼爪伸展,在暮色中投下斑驳诡谲的影子,风过时沙沙作响,仿佛潜藏杀机。他顿了顿,声音低沉:“我观林中有新踩踏痕迹,未必是野兽。”
张威心中微震,立刻派人去查,果然发现几串陌生脚印,深浅不一,方向杂乱,还有一截断箭,箭羽被雪水泡得发胀,明显是近日留下的。
“殿下……高见。”张威这次语气已带敬意,不再是敷衍。
当夜,风雪骤起,营地却井然有序。篝火分三处轮烧,暗哨藏于雪堆之后,连马匹都用厚毡裹了蹄子,以免踏雪出声。赵宸的马车旁,不知何时多了一锅热汤,是霍铮亲自熬的羊骨汤,香气四溢。他端着一碗,递给赵宸:“殿下,喝口热的,驱驱寒。”
赵宸接过,轻啜一口,眉梢微动:“汤里加了姜和胡椒?好心思。”
霍铮咧嘴一笑:“我婆娘说,寒从脚起,热从胃生。殿下若冻坏了,我回去没法交代。”
赵宸笑了,那笑意如冰面裂开一道暖泉:“你婆娘,比太医还懂养生。”
士兵们听着,纷纷围上来喝汤,一边喝一边感慨:“这殿下,不摆架子,还懂咱们的苦。”
第二日,行军途中。
赵宸并未一直待在马车里。他时常会下车步行一段,美其名曰“活动筋骨,适应北地寒气”。他步履沉稳,虽身形清瘦,却无半分虚浮之态,每一步都踏得坚实,仿佛在丈量这片土地的命运。行走间,他会仔细观察路面车辙的深浅、两旁土质的松软程度,甚至蹲下身,抓一把泥土在手中捻开,嗅其气味,观其色泽,指尖沾满冻土与碎雪,竟似在解读大地的密语。
“殿下,您这是……算卦呢?”王五忍不住问。
赵宸头也不抬:“我在看,这地,能不能埋伏兵。”
众人一愣。
午后,日头斜照,雪面反光刺目,如无数细小的刀刃割眼。他召来张威,指着地图上一条标注的捷径:“张队长,此路虽近,但据本王观两侧土质松软,泛着湿气,且有新鲜车辙凌乱深浅不一,恐是沼泽边缘或近期有大量人员车辆经过,地基不稳。若遇突袭,进退失据。为稳妥计,是否仍走官道为宜?”
张威俯身细察,果然见那小路边缘有泥浆渗出,几处车辙深陷,甚至有断裂的木轮残片半埋雪中,还有一截断绳,绳头磨损严重,似是匆忙割断。若非赵宸提醒,他可能为求快而冒险。
他心中讶异更甚,这位殿下的观察力,竟如此敏锐?更令他震惊的是,赵宸所言,竟与他早年随老将出征时听过的“行军八忌”暗合——“忌走无勘之路,忌轻信捷径”。
“殿下高见,末将受教。”张威语气已带敬意,不再只是敷衍。
行至黄昏,天色骤变,乌云压顶,风雪欲来。赵宸忽然勒马,抬手示意停止前进。他闭目片刻,似在倾听风声,随即道:“前方十里,有马蹄踏雪之声,极轻,但频率密集,非商旅,亦非猎户。恐是游骑探子。传令:熄火隐蔽,弓弩上弦,战马裹蹄,缓行绕道。”
张威一惊,侧耳倾听,风中唯有雪落之声。他正欲质疑,忽见赵宸从袖中取出一物——竟是一截空心竹管,一端贴耳,一端朝向远方。这是民间“听地术”所用的“地听筒”,据说能借地面传音,听十里之外马蹄。
片刻后,张威也隐约听见了——极轻的“哒哒”声,如雨点落瓦,却节奏整齐,绝非野兽。
“殿下……您连这都会?”张威声音发紧。
赵宸收起竹管,淡淡道:“前世……我死在北境,魂魄却在这风雪中走了三年。有些路,闭着眼也能摸清。”
众人闻言,脊背发凉,却又莫名心安。
车队悄然绕道,避过一片开阔雪原。夜半,风雪大作,赵宸的马车却未熄灯。车内,他正用炭笔在羊皮地图上勾画,旁边摆着一盘炒黄豆——李德全临行前塞给他的“保命粮”。他一边嚼着,一边低语:“二哥,你派来的探子太急了……是不是以为,我还是那个任你毒杀于碎玉轩的废物?”
窗外,风雪如怒,可营地却格外安静。士兵们轮流值守,无人喧哗,连马匹都仿佛感知到肃杀,不敢嘶鸣。
张威站在雪中,望着那辆陈旧却透着沉静气息的马车,心中第一次升起一种异样的情绪——这哪里是送一个病弱皇子去北境?分明是送一尊杀神,归位。
他默默抱拳,低声道:“末将……愿为殿下执缰。”
风雪中,车队如一道沉默的铁流,继续向北。车轮碾过冻土,发出沉闷的“咯吱”声,仿佛命运的齿轮,正缓缓咬合。
而谁也没注意到,雪地上,一行极淡的脚印,正从枯木林深处延伸而出,悄然跟在车队之后——那脚印极轻,每一步都避开了积雪最厚处,仿佛踏雪无痕。
暗流,已随风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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