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当然作数

　　从早餐铺到民宿那短短一程青石板路，陆时与走得并不轻松。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身后那道刻意保持距离的脚步，以及几乎凝成实质的沉默。几次，他想开口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氛围，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解释需要时机，更需要一个合适的环境。

　　直到走到民宿门口，那扇木门近在眼前，他知道不能再等了。他停下脚步，转过身，目光沉静地看向几步之外停下、微微蹙着眉的温寻。

　　“温寻，”他开口，声音比平时更低沉些，“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解释一下当年的事？”

　　温寻抬眼看他，那双清澈的眸子里情绪复杂，有戒备，有疑惑，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她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沉默地看着他。

　　陆时与没有催促，只是耐心地等待着，眼神坦诚。

　　最终，温寻的视线越过他，投向民宿旁边那棵垂柳下的石椅。“去那边说吧。”

　　两人在临河的石椅上坐下，中间隔着一人宽的距离。清晨的河水泛着粼粼波光，偶有早起的游船慢悠悠划过。

　　陆时与没有拐弯抹角，他组织了一下语言，挑拣着能说的部分，声音平稳地叙述：

　　“当年你出门后，我家族里的人找到了我。情况……很紧急。一方面，他们联系到一位极难请动的国手，对方答应为我治疗眼睛，但时机稍纵即逝，必须立刻动身。”他顿了顿，继续道，“另一方面，家族内部出现了一些……动荡，需要我立刻回去掌控局面。”

　　他省略了内斗的凶险和治疗的艰辛，只陈述了必须离开的事实。

　　“我并非有意不告而别。当时情况紧急，来不及等你回来。我……”他看向她，语气格外认真，“我给你留了纸条，上面写了我的名字，一个有效的私人联系方式，还有……”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用词，最终选择了最直白也最郑重的表达：“……还有我一定会回来找你的承诺。”

　　温寻安静地听着，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微微蜷起的手指泄露了她内心的不平静。她捕捉到了关键信息：他留下了纸条？留下了联系方式？还有……承诺？

　　“但是，”陆时与的声音沉了下去，带着一丝冷意，“我信任的人，出于某些我后来才知晓的原因，私自返回，拿走了那张纸条。等我……等我视力恢复，能够亲自处理这些事情时，已经过去了一段时间。我第一时间回去找你，房东告诉我，你已经离开很久了。”

　　他省略了复明过程的漫长与痛苦，也省略了疯狂寻找却因不知其名而屡屡碰壁的五年。

　　温寻垂着眼眸，看着石缝里钻出的青草。原来……是这样吗？不是利用完就丢弃，不是毫无缘由的消失。他留了言，是被人拿走了。他也回去找过她，只是她早已离开。

　　心底某个冻结了五年的硬块，似乎悄然裂开了一道缝隙。但随之而来的，是更复杂的情绪。

　　她沉默了很久，久到陆时与几乎以为她不会再开口。河风吹拂着她的发丝，阳光在她睫毛上投下细碎的影子。

　　终于，她抬起头，看向他，问了一个让陆时与完全猝不及防的问题：

　　“所以，”她的语气听起来很平静，甚至带着点认真的探讨意味，“你当初答应我的，等你的人找到你，会给我的那份酬劳……现在还作数吗？”

　　陆时与愣住了。

　　他预想过她可能会生气，会质问，会委屈，或者干脆不信他的解释。他唯独没想过，她听完这段牵扯了家族、健康、分离与寻找的过往后，第一个清晰的问题，是关于“酬劳”。

　　片刻的错愕之后，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涌上心头，有点想笑，又有点……心疼。她还是这样，总是用一些出人意料的方式，来保护自己，或者转移话题。

　　他看着她那双清澈却带着点执拗的眼睛，心底最后那点紧张也消散了。他迎着她的目光，语气无比郑重，没有丝毫玩笑的意味：

　　“当然作数。”

　　他微微向前倾身，拉近了些许距离，目光深邃地锁住她：“你想要什么？只要我有。”他停顿了一下，声音更低了些，带着某种承诺的分量，“而且，温寻，我想给你的，从来就不止是酬劳。”

　　“还有……更多。”

　　河风似乎在这一刻静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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