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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1章 风起江州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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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州,霜晨未散,雾锁长河。

  一骑快马自南而来,踏破官道残雪。

  马上人风尘仆仆,衣袍裂角,正是内侍省中使张承恩。

  三昼夜不息奔袭,马已口吐白沫,他却仍紧握手中锦囊,仿佛攥着千钧之命。

  临安皇城在望时,天光初裂,紫宸殿前铜壶滴漏正响第七声。

  孝宗赵昚尚未临朝,独坐崇政殿暖阁批阅奏章。

  黄门传报:“张承恩自潭州归,有密奏。”声音微颤,似知来者非同寻常。

  “宣。”

  张承恩入内,双膝跪地,额头触金砖,久久不起。

  他未言辛弃疾一字言行,只从怀中取出一卷素帛——乃夜录湖畔所见,字字泣血,句句如刀。

  末尾赫然写着:“臣见一忠魂,非见一权臣。”

  殿内死寂。

  烛火摇曳,映照龙颜晦暗不明。

  孝宗缓缓展开录文,目光逐行而下,指尖微微发抖。

  待读至“三叩青石,誓若怀私,愿万箭穿心”,竟猛地合卷,掷于地上。

  良久,无人敢动。

  忽又起身,亲自俯身拾起,拂去微尘,置于案头,低语如自问:“元嘉若真无异志,朕何至于此?”

  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却重若千钧。

  片刻后,他提笔蘸墨,在空白敕牒上写下八字:“辛某若复出,勿加阻挠。”钤印封缄,交付枢密承旨:“密送江西,不得经由尚书省。”

  圣意既出,虽未明诏,然天子口谕如雷贯耳。

  主和派宰执闻讯,面面相觑。

  参知政事史浩拍案而起:“此等跋扈武夫,岂容再掌兵柄?”然话音未落,便有近臣低语:“中使亲见其焚香拜魂,非谋逆,乃孤忠……陛下已有决断。”

  众人默然。风波暂息,暗流更涌。

  而在千里之外的带湖草堂,范如玉早已布下先机。

  她遣李铁头星夜潜行,身披蓑衣,扮作渔夫,腰间暗藏铁管密令。

  首赴江州,次抵饶州,终达信州——皆昔日辛弃疾平定茶寇、剿抚乱军之地。

  旧部将领多为寒门出身,感其恩义,至今私称“辛公”。

  她亲书三十六将名录,以胭脂调朱砂为印,烙于绢纸一角,而后藏入绣鞋夹层,命两名心腹女仆分路送出。

  一人走陆路经徽州,一人乘舟沿信水下行,皆乔装民妇,携药箱、炊具掩人耳目。

  同时,老吴驾一叶破舟,往来湖汊之间。

  每至夜深,便将野艾插于船桅顶端,随风轻摆——此即“兵起”之号。

  沿岸渔户见之,便知大事将动,悄然传递灯火信号:一灯为应,两灯为备,三灯齐燃,则举寨相应。

  消息如蛛网蔓延,无声无息,却织就铁幕。

  江州渡口,寒风刺骨。

  钟九皋立于高台之上,玄衣博带,须发如雪。

  身后十余乐工皆换战甲,鼓槌裹布,角笳拭净。

  他原是太常寺乐正,因奏《孤臣操》触怒权贵被贬,隐居江州十年。

  今闻辛弃疾将至,竟率众登台,不奏雅乐,反击战鼓!

  咚——咚——咚——

  鼓声如雷,自江心荡开。

  吹角鸣笳,声震云霄。

  百姓惊起,扶老携幼聚于岸边。

  有人认出那是当年北伐军中催阵之曲,顿时泪下如雨。

  忽有探马来报:“辛帅舟船已过彭泽!”

  钟九皋挥手止鼓,令全体焚香净手。

  乐工们肃然跪拜,继而起身调弦整簧。

  琴瑟低回,箫笛呜咽,《孤臣操》缓缓奏起。

  初段如嫠妇夜哭,孤臣饮恨;中段似秋风扫叶,悲愤难平;至末段骤然拔高,琵琶急扫,羯鼓狂擂,仿若铁骑突出,万马奔腾!

  一曲终了,四野寂静,唯余江涛拍岸。

  有老兵拄杖而立,老泪纵横:“此非乐也……此乃战书!”

  孩童不知其意,却亦拾枯枝为剑,学舞击刺。

  妇人焚香祷祝,祈愿将军平安。

  整个江州城,仿佛已被一种无形之力唤醒,沉睡的血性正在苏醒。

  此时,远天水雾渐开。

  一叶扁舟破浪而来,舟头立一人,青衫磊落,腰悬长剑。

  晨光照其侧影,轮廓分明如刀削。

  他未戴官帽,亦无仪仗,唯有老吴撑篙,小德子随侍。

  舟行愈近,岸上万人屏息。

  那身影昂然不动,目光越过欢呼人群,投向城北方向——那里,有一座低矮祠堂,常年闭门,香火寥落,供奉着三年前平叛阵亡的三百七十二名将士灵位。

  舟靠岸时,钟九皋率乐工迎上前,欲行大礼。

  那人却抬手制止,只低声问:“祠中可曾打扫?”

  众人怔住。

  他不再言语,迈步离舟,踏上江州土地。

  足履刚稳,便转身望湖,久久不语。

  风吹衣袂,猎猎作响。

  江州渡口,晨光初透,寒雾如絮。

  辛弃疾足踏石阶,青衫猎猎,步履沉稳如山移。

  他不入府衙,不谒僚属,径直穿街过巷,直趋城北那座低矮荒祠。

  门扉斑驳,檐角垂草,三百年忠魂寂寂无声,唯风穿过残破窗棂,似有呜咽低语。

  他立于门前,仰首凝望匾额上“忠烈祠”三字,笔迹已剥落大半,却仍透出当年血书之刚烈。

  老吴欲上前叩门,却被他抬手止住。

  自怀中取出一卷素纸,乃三年前阵亡将士名录,亲笔誊录,未曾离身。

  指尖抚过纸面,每一姓、每一名,皆如刻入心骨——那是他亲手带出的兵,是为国捐躯的骨肉。

  “开祠。”

  一声令下,尘封之门轰然洞开。

  蛛网横结,香炉倾覆,神位蒙灰。

  小德子欲清扫,辛弃疾却摇头:“不必拂尘,只焚帛酒。”随即亲自燃火,酹酒三巡,白帛翻飞,化作灰蝶纷舞。

  他展开名录,朗声而读。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钉,凿入静空:

  “张猛,婺源人,阵于枫岭口,断右臂犹战至死!”

  一幡掷火,烈焰腾起。

  “赵元吉,信州卒,护粮道力竭,身中十七矢!”

  又一幡入火,火星四溅。

  三百七十二名,一一诵罢,三百七十二幡尽焚于烈焰之中。

  火光映照其面,明暗交错,宛如古战场鬼火照魂。

  众将环立祠外,无人言语,唯有泪落如雨。

  忽有一将跪地,甲胄铿然,乃昔日潭州都监秦猛,声颤如裂:“帅旗未立,军心难聚!我等虽愿效死,然无旗号以统三军,何以成势?”

  话音落处,众人齐刷刷跪倒,目光灼灼,望向那青衫身影。

  辛弃疾默然良久,忽解腰间佩剑。

  此剑随他十载,斩寇平乱,饮敌血而不锈,名曰“孤光”。

  他缓步上前,双足分立,运劲于臂,猛然将剑刺入祠前青石阶中!

  剑锋入石三寸,嗡鸣不止,如龙吟未绝。

  “此剑所指,即为帅旗!”他立于火光与晨曦之间,声若洪钟,“诸君若念旧义,便以此剑为誓——不复河山,终不还!”

  刹那间,万籁俱寂。

  继而,一声吼起:“愿随辛公,死不旋踵!”

  众将伏地高呼,声震屋瓦,连祠中积尘也为之簌簌而落。

  老兵捶胸恸哭,少年执刃嘶喊,仿佛沉睡十年的铁血军魂,今朝重醒。

  当夜,江州府设宴犒军。

  灯火通明,酒肉列案,然席间无丝竹之乐,唯刀剑轻响。

  诸将按甲而坐,目光炯炯,皆待主帅一言。

  酒未过三巡,忽闻门外急步声碎。

  李铁头浑身湿透闯入,单膝跪地,呈上一封火漆密信:“庐州八百里加急——金军前锋破舒城!百姓举家自焚,满城焦土!”

  满堂骤然哗然。

  诸将拍案而起,怒目切齿:“请命出征!救舒城遗民!”

  杯盏倾翻,杀声欲动。

  辛弃疾端坐不动,眉峰微蹙,目光落在案上一幅江南地形图。

  良久,他取剑尖蘸酒,在图上一点——正是巢湖咽喉要道。

  “不救舒城。”他语出如冰,却镇住全场,“直取巢湖要道。断其粮路,围而不攻,逼敌自退。”

  众人愕然,继而有人惊问:“若弃舒城,岂非失民心?”

  “民心不在城垣,而在存续。”他缓缓起身,目光扫过诸将,“金人得一空城,不足喜;我若失主力于坚城之下,方真丧民心军心。今其深入,粮道脆弱,只需一击,必自溃。”

  话音未落,屏风后一抹素影悄然伫立。

  范如玉手抚袖中一面绣旗,上书“归正”二字,针脚细密,血染边角。

  她唇角微动,低语如风:

  “夫君,你终于回来了。”

  烛火摇曳,映着地图上那一滴酒痕,正缓缓渗入江南大地,仿佛预示着一场风暴,已在无声中酝酿成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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