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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5章 火种不渡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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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火光映照宫墙,夜风卷起残云。

  殿外急报声犹在耳,金军渡颍水、逼寿春的消息如铁锤砸落朝堂。

  群臣面面相觑,有人低语退守长江之策,有人主张遣使求和,唯独丹墀之下那道青袍身影依旧挺立如松——辛弃疾仍未起身,却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孝宗起身离座,拂袖而去,只留一道诏令:“召辛弃疾入偏殿。”

  偏殿烛影摇红,龙涎香袅袅盘旋。

  帝王立于屏风之前,手中虎符金纹闪烁,是调兵十万的至高信物。

  “朕信你。”宋孝宗声音低沉,却字字千钧,“然朝议汹汹,主和者众,若无实绩,难服天下。今授你虎符,重掌北伐兵权。”

  辛弃疾跪地不起,头也不抬。

  “臣……不敢受。”

  满殿惊愕。连侍立两侧的内侍都屏住了呼吸。

  “臣请仍以布衣之身赴淮。”他仰首,目光灼灼如星火穿透阴霾,“不借官威,不受敕命,不持节钺。若胜,则天命在宋,民心所向;若败,甘伏军法,枭首辕门,无怨无悔。”

  孝宗瞳孔微缩。

  这非推辞,而是以命为誓。

  良久,帝王缓缓闭目,再睁时眼中已有泪光。

  “准。”他说,“三日后,朕亲送你出凤凰门。”

  话音落下,仿佛山河为之震动。

  那一瞬,君臣之间不再有猜忌、权衡与桎梏,唯有家国二字,重逾千钧。

  范如玉回到寓所,未卸素衣,未焚沉香,径直步入后堂密室。

  她取出一只乌木匣,启锁开盖,内藏三枚青铜铃铛,形制古拙,铃舌皆以银丝缠绕。

  “李铁头。”她唤道。

  亲兵头领应声而入,甲胄未解,脸上犹带风尘。

  “你即刻出城,沿湖西行,至第一处渔驿为止。途中不论见何异象,不得停留,不得言语。”她将铃铛递去,一字一句道:“铃响三声,野艾插桅——这是辛公当年在江右练兵时定下的暗号,唯归正营旧部知晓。”

  李铁头双手接过,沉声道:“夫人是要召旧部?可朝廷尚未下令复职……”

  “所以不能用朝廷名义。”范如玉轻叹,眸中却燃着不灭之火,“但百姓记得他。江北流民记得他。那些被他从战火中救出的人,不会忘记是谁在寒冬里送来棉衣粮种。如今烽烟再起,他们自会响应。”

  她转身取出一幅羊皮地图,指尖划过十三个红点。

  “老吴已在洞庭至巢湖一线设下十三驿,每驿藏半枚兵符,只待铃信合一,便可联络旧部五千精锐潜行北上。此事绝密,不可通禀官府,亦不可假手驿传。”

  李铁头抱拳领命,转身欲走。

  “等等。”她忽然唤住他,从腕间褪下一串檀木念珠,“若遇危局,以此为凭,可入庐州陈氏义庄。陈大石虽死,其弟尚存,民心未散。”

  夜色吞没了驰马的身影。风起湖畔,渔火点点,仿佛星辰坠落人间。

  大理寺牢狱深处,阴湿如泉。

  章子敬蜷坐于草席之上,衣衫破碎,双目赤红。

  自那日朝堂败退,他便知大势已去。

  然心中执念不灭——祖宗之法,文驭武臣,岂容辛元嘉以一介武夫之身,挟民望而胁天子?

  夜半,他撕下内衣残片,咬破手指,血书于布:

  “文不可屈于武,道不可让于力……祖制崩则社稷倾,今日纵敌,明日必乱!”

  写毕,竟将血布卷成细条,塞入口中,欲吞血明志。

  狱卒巡至,见状惊骇,急忙撬开其口,抢救下来。

  章子敬仰天狂笑,笑声凄厉如枭啼:“你们不懂!我非为私怨!乃为江山永固!若今日放武臣掌兵如辛元嘉,他日必有王敦、桓温之祸!”

  翌日清晨,狱中寂静无声。

  待狱吏送饭,只见墙上血迹斑斑,四个大字触目惊心——乱政之源。

  章子敬仰卧于地,舌断喉裂,已然气绝。

  手中紧攥半片残帛,上书“纲常”二字,墨尽而笔犹未停。

  消息悄然传开,主和诸臣闻之胆寒。

  有人私语:“此人虽偏执,却无私心……今以死谏,恐天意亦难违。”

  三日后,晨雾未散。

  凤凰门外,空旷寂寥。

  孝宗未设仪仗,不鸣钟鼓,仅立一旗于风中,旗幅展开,四字赫然——

  还我河山。第三日,凤凰门外,天光未明,寒雾如织。

  宫门之前,青石铺道,唯有一旗孤悬风中,旗幅展开四字——还我河山。

  无钟鼓,无仪仗,无百官列班,甚至连禁军也退避三舍。

  宋孝宗立于阶下,身披素袍,不冠不冕,仿佛不是帝王送将,而是故人执手相托。

  忽闻远处脚步杂沓,由远及近,踏碎晨霜。

  千余名百姓自城中涌来,衣衫褴褛者有之,拄杖负伤者有之,皆面北而跪,伏地不起。

  为首之人,乃庐州义士陈大石之弟,双目赤红,额上犹带旧创。

  他高举一杆残破的“辛”字令旗,声嘶力竭:“还我辛公!还我江北!”

  呼声如潮,撞向宫墙,回荡不绝。

  辛弃疾自小巷深处缓步而来,一袭白衣胜雪,腰佩长剑,剑穗未系玉,只缠一段粗麻——那是江北流民赠他的“民信结”。

  他不乘马,不乘车,足踏草履,步步生尘。

  身后范如玉静随而行,手中紧握一束野艾,干枯的叶片间仍透出淡淡清香,是她自舒城故宅千里带回,曾藏于乌木匣中,与铃铛同眠十载。

  行至宫门前,辛弃疾驻足。

  他未看天子,未看群臣,只望那面猎猎作响的旗帜良久,方低语一句:“非我欲掌兵……乃民命不可弃。”

  声音轻如耳语,却似重锤落地,震得孝宗肩头微颤。

  范如玉悄然上前半步,将那束野艾轻轻放入他手中。

  四目相对,无需多言。

  她知他此去,非为功名,非为权柄,只为那些在战火中哭号的妇孺,为那些冻死道旁却仍念“辛安抚”的老卒,为章子敬以死谏争时,朝堂之上无人敢应的沉默。

  “走吧。”她轻声道。

  辛弃疾点头,转身登车。

  车轮启动那一刻,千人叩首,哭声如雨落荒原。

  舟行三日,沿江而下。

  夜泊采石矶,江风怒号,浪打礁石,如万马嘶鸣。

  辛弃疾独坐舱中,展阅李铁头前夜传来的密报:江州兵七千已暗渡鄱阳,饶州义军五千屯于彭泽,皆奉“归正营”旧令,举“辛”字旗,待主将一声令下,便可北渡。

  然他仍未下令开船。

  直至子时,月隐云后,天地漆黑如墨。

  他忽起身,推门而出,立于船头。

  江风扑面,吹动白袍猎猎,宛如素甲临阵。

  左右将士屏息凝神,只见他自怀中取出那束野艾,指尖轻抚干叶,似忆往昔练兵湖畔、夜燃烽火之时。

  随即,他划亮火折,火焰跃起一瞬,映照他眼中沉焰不灭。

  野艾点燃,青烟袅袅升腾。

  他手臂一扬,将那团微火掷入江心——

  火随浪滚,逆流而上,竟不熄灭!

  一点星芒浮于黑水之上,随波起伏,如魂不散,似誓不终。

  万籁俱寂,唯江声呜咽。

  辛弃疾拔剑出鞘,寒光划破长空,剑尖直指南岸,声如雷霆:

  “此火不渡江,我辈不过江!”

  话音未落,两岸伏兵齐起!

  号角破空,鼓声如雷,无数战船自芦苇深处驶出,帆影蔽江,刀光照水。

  风更烈,浪更高。

  那点野艾之火,仍在前方漂浮,仿佛引路之魂,导引千舟万舸,驶向未知的烽烟彼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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