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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5章 心火照北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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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拂晓初临,天光如灰纱覆江,残火尚在岸边零星跳跃,映得浪头泛着暗红。

  战报飞马而至:金军夜袭溃败,折兵八百,尸沉浅滩者不计其数。

  诸将闻讯皆喜,帐中喧声渐起,有人抚剑大笑,有人击案称快,以为北岸之危已解。

  唯辛弃疾端坐帅位,眉峰锁若千钧。

  他闭目凝神,体内“洪流归脉”悄然运转——那是他自幼习武、通晓地脉水文后逐渐悟出的奇术,能以心感河,借血脉感应水流之势。

  此刻心湖翻涌,非因胜绩,而是上游水脉异动如针刺骨:水势不止下降,且节律紊乱,断非雨歇所致,更无自然减流之象。

  此乃人为截流,蓄意成患!

  “召周观澜!”他猛然睁眼,声如裂帛。

  不多时,水文吏周观澜疾步入帐,袍角带泥,神色惊疑。

  辛弃疾起身直视:“三十里内,有无异常地形变动?”

  周观澜咽了口唾沫,低声道:“卑职昨夜便觉不对,已遣三队探子溯流而上……方才一人回报,上游十五里处,发现新筑土坝!隐蔽于芦苇深泽之间,外覆草皮,几不可察。坝体宽厚,蓄水已近满库——一旦决堤,洪峰倾泻而下,直冲我主营粮屯!届时大水漫营,兵马溃散,不战自乱!”

  话音落,满帐死寂。

  诸将面面相觑,先前笑意尽凝成冷汗。

  有人喃喃:“这岂非比万军来攻更为凶险?”

  辛弃疾却未动怒,亦未慌乱。

  他缓缓踱至沙盘前,指尖轻点上游河道,目光沉入渊海。

  忽然,他闭目静立,周身气息收敛至极,仿佛与天地断绝往来。

  唯有额角青筋微跳,显见内心波涛汹涌。

  金手指全开。

  刹那间,万象入心——水脉奔走之声似在耳畔低语,风向流转划过肌肤如丝牵引,远处飞鸟掠空轨迹竟可推算气流变化。

  更奇者,万千将士心跳隐隐可辨,或急或稳,汇成一片鼓动之潮。

  而这鼓动,竟与脚下江流隐隐共振!

  心镜图成。

  一幅无形山川地理在他识海铺展:群岭环抱,曲水回肠,而那座土坝赫然横亘咽喉之地。

  西角之处,土色偏黄,质地松散,似为旧河床遗壤,承压极弱。

  若此处破开一道缝隙,蓄水自会缓泄,压力顿减,不必强攻硬毁,反能化险为夷。

  “不必毁坝。”他倏然睁眼,眸中精光迸射,“只凿其西角。”

  众将愕然。

  “将军,若仅凿一角,恐泄洪不足,反激怒敌军提前决堤!”副将李铁头皱眉谏言。

  辛弃疾摇头:“正因其欲决堤,才不敢轻启全溃。完颜突合志在灭我主力,必择时机。今夜未动,明日便是良机。我们抢在他之前,泄其势,破其谋。”

  说罢提笔疾书军令:“遣轻兵三十,携火油、凿具、麻索,午时备齐。夜间潜行芦苇荡,借水雾掩形,子时抵达坝西,依令行事。”

  令下之后,范如玉自后帐步入。

  她手中端着一碗参汤,却不急上前,而是先扫视军议情形,见夫君面色苍白中透出坚毅,心中微疼,却只默默将汤置于案侧。

  忽地,她目光一凝——囚笼之中,黑鳞伏地不动,双手紧抓木栏,指节发白,神情剧烈挣扎,似有千斤重负压心。

  此人乃前日俘获之金军死士,身负七伤仍不吐一字,连刑审皆无所获。

  然此刻,眼中竟闪过一丝动摇。

  范如玉缓步近前,声音轻柔却不容回避:“你若知坝中虚实,可言。”

  黑鳞抬头,目光复杂,嘴角扯出一抹苦笑:“夫人何必问?我是死士,命非己有。”

  “今你有命。”她蹲下身,与他平视,“亦有心。心若未死,何不择光?”

  风穿帐隙,吹动烛火摇曳。

  黑鳞怔住,喉头滚动,良久方低语:“西角……是旧河床,土如糠。完颜突合下令,若夜袭失败,便焚坝引洪,水淹宋营。我原该亲手点燃火把……可如今……”

  他说不下去。

  范如玉轻轻点头:“所以你犹豫了。”

  帐外忽传蹄声急促,斥候来报:“北岸烽烟再起,金军调动频繁,似在加固堤防!”

  辛弃疾霍然起身,目光如电射向黑鳞:“你识路径?”

  黑鳞咬牙,终于抬头:“识。”

  “可愿带路?”

  帐内寂静无声,所有人屏息以待。

  黑鳞缓缓站起,双膝未跪,却深深躬身:“我非降俘……愿为斥候,赴死无悔。”

  辛弃疾凝视他片刻,终颔首:“去吧。不以俘,以斥候。”

  夜幕再度垂落,江雾升腾,芦苇荡如幽冥迷阵。

  三十名精锐已整装待发,藏刃于蓑,裹甲于布,静候号令。

  而远方土坝之上,火光隐约,巡哨往来。

  西角深处,泥土沉默,却似蕴藏着即将撕裂大地的力量。

  大战未歇,天险将变。

  人心浮动之际,谁又能料,那一角松土之下,不只是洪水的出口——更是命运转折的开端。

  子时三刻,江雾如絮,缠绕芦苇荡深处。

  黑鳞伏身前行,赤足踏泥,每一步都轻如落叶,唯恐惊起半缕风声。

  身后三十精兵鱼贯而随,刀藏蓑衣之下,火油裹于油布之中,呼吸皆屏,唯听水脉低吟。

  坝体渐现,横亘暗夜,如巨兽卧伏。

  巡哨金兵执火炬往来,影影绰绰,映在浊水上,似鬼火游移。

  然西角一片死寂——正是辛弃疾所断之弱处,亦是完颜突合刻意隐匿、留作最后杀招的决口预备地。

  黑鳞回首,目光与领队校尉一触即分。

  他不再言语,只以手覆心,继而缓缓指向西角泥壁。

  那动作极轻,却重若千钧。

  凿具悄出,麻索系牢,火油沿裂缝徐徐灌入。

  三十人轮番上阵,不敢猛击,唯恐震塌过早;亦不敢迟缓,子时将尽,天光欲动。

  每一锤落下,皆如叩命门,每一声闷响,皆似催魂鼓。

  忽然,土壁微颤,裂纹蔓延如蛛网骤开。一人低呼:“松了!”

  话音未落,轰然一声闷响,不似雷霆,却撼人心腑——西角崩塌!

  蓄水自缝隙汩汩涌出,初如细流,继而奔走四散,沿旧河床残迹分流入野,化作数十道涓涓支流,竟无一道成势,更未激起滔天洪峰。

  金军守坝者始觉震动,举火来察,只见水势外泄,大骇失色。

  有人欲扑救,却被同袍拉倒:“来不及了!宋军已至!快报主帅!”

  顷刻间,喊声四起,巡哨溃散,或跃马北逃,或弃械跳水,乱作一团。

  火把倾倒,燃起枯草,浓烟升腾,反遮蔽了溃口真相。

  黑鳞立于崩塌之畔,脚下泥土湿滑,水流从指缝间淌过。

  他仰面望天,乌云渐裂,一隙月光洒落水面,银光浮动,宛如故土河川。

  良久,他双膝缓缓跪地,额头触泥,声音低哑却清晰:

  “北地父老……我终还一命于河。”

  非为敌,非为降,只为那一寸未曾沉沦的良心,那一息尚存的人性之光。

  他曾奉命焚坝,屠万民以成战功;今夜,他亲手毁令,救苍生于无形。

  此身虽不得归乡,此心却已渡江。

  黎明初透,残雾未消,周观澜涉水而返,袍裾尽湿,手中紧握一幅新绘水图。

  他步履踉跄奔至新筑堤岸,扑通跪地,声带哽咽:“启禀统帅!上游水势归稳,主河道流量恢复常态,洪患已解,军营无恙!”

  田大橹率众河工立于堤上,人人泥污满面,眼中却含热泪。

  忽有人大喝一声:“辛公活我万民!”

  随即千百声应和,响彻江野:“辛公活我万民!”

  呼声如潮,卷过荒滩,撞向远山。

  辛弃疾独立新堤,披甲未卸,面容清瘦,双目却灼如晨星。

  他闭目凝神,心镜再启——识海之中,山川图景再度铺展,而这一次,水脉流转之声竟与远方百姓心跳隐隐相合,节律如一,共振不息。

  不止将士,连村舍炊烟下安眠的老幼,其呼吸起伏亦似汇入这天地律动。

  他忽而轻语,几不可闻:“原来,大地有脉,只待人听。”

  范如玉提竹篮而来,内盛热粥一碗,白气袅袅。

  她不言,只将粥递上。

  辛弃疾接过,指尖微暖,抬眼望她,唇角微扬:“此战胜,非胜于兵,胜于心火不灭。”

  她亦笑,眸中映着朝霞:“君之心火,照破千重夜。”

  远处小羽立于高台,放飞信鸽。

  羽翼掠过初升朝阳,划破薄雾,直向北方而去——开封之门,已无天险可挡。

  而此时,晨雾未散,新堤初固,百姓正扶老携幼,踏上归村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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