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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4章 剑埋北固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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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如墨,浸透京口山野。

  江风自北而来,掠过荒草萋萋的古道,卷起几片枯叶,在空中打了个旋,又悄然落地。

  辛弃疾立于北固亭前,脚步倏然止住。

  他本可沿官道直归田园,却执意绕行此地——只为这一停。

  范如玉默然随其身后,目光轻落于丈夫肩头。

  她知他心事如潮:十年前跃马扬鞭渡江时,曾在此亭驻足北望,誓言收复中原;十年后解甲归田,竟仍是孤身一人,归来处非疆场,而是这冷月照石的荒亭。

  “十年北望,今日始归。”她低语,声如细泉淌过青石。

  辛弃疾未应,只缓缓解下腰间佩剑。

  剑鞘斑驳,铜环微松,刃口隐有暗痕,那是饮血无数的印记。

  他拔剑出鞘一寸,寒光映江水,也映出他鬓边霜雪。

  倒影中,白发与波光交错,恍惚间竟叠上当年少年身影——执剑怒指江北,目如烈火。

  他唇角微动,似笑非笑:“此剑饮过金寇血,也沾过同僚泪……如今朝廷不纳忠言,战事未竟,而我已老。它该歇了。”

  话音落时,他将剑递向刘石柱。

  这名随他平叛、护他贬途的亲兵,早已双目泛红,接过剑时双手微颤。

  “掘亭下青石,深三尺。”辛弃疾吩咐,语气平静,却重若千钧。

  刘石柱挥锄破石,碎响惊起林鸟。

  泥土泛出湿腥之气,坑穴渐成。

  辛弃疾俯身凝视那幽深一隅,忽觉掌心血脉翻涌,一股久藏于心渊的战意骤然苏醒。

  眼前景象顿变——

  心渊之中,浮现十年征战图卷:襄阳夜战火照城垣,他率死士突袭敌营,刀断矢尽犹向前;庐州大雾弥漫,他以火牛阵焚敌粮道,喊杀声震彻山谷;蔡州犁阵布防,百姓扶犁为盾,血染黄土……一幕幕杀伐之念如长江怒涛,奔涌入神识。

  他闭目,引“地脉通心”之能,将毕生兵策谋略、千军调度之意,尽数导入剑身。

  此非抛弃,而是封存——将未竟之志托付大地,待将来有缘者启之。

  剑身渐热,竟发出低沉嗡鸣。

  当他将其缓缓置入穴中,指尖触到一根深埋的竹根,刹那间,灵机贯通!

  那竹根如活物般微微跳动,承接战意流转地下。

  亭畔十竿翠竹齐齐一震,枝叶剧烈摇曳,叶尖凝聚露珠,滴滴坠落——每一滴皆殷红如血,渗入新翻黑土,无声无息。

  陆砚孙正坐亭内温书,《孟子》摊于膝上。

  忽有一缕赤红剑穗随风飘落,轻轻覆在“民为贵”三字之上。

  他拾起细看,触手坚韧异常,似铁丝编就,隐隐透出冷冽杀气。

  “这是哪位大人遗落之物?”他年幼懵懂,却不自觉珍重收进书匣,“许是修行人用的念珠罢。”

  此时李青崖挑担而来,柴斧斜挂肩头。

  每日晨昏扫此亭路,是他多年习惯。

  见地上新掘之穴已被封实,上压青石,周围无碑无铭,唯余一圈湿润泥土。

  他皱眉四顾,忽觉夜风陡紧,吹得竹林沙沙作响,声如铁甲相击。

  抬头望去,月光穿过竹影,竟似列阵持戈的士卒,森然肃立。

  老樵夫心头一凛,默默放下柴担,取锹添土三锹,掩得严实。

  临走前,他低语一句,声音几不可闻:

  “此地不宜久留。”

  风更急了。

  乌云自江面悄然合拢,遮去星月。

  北固亭静伏山脊,仿佛沉睡巨兽。

  唯有那方新封之穴,泥土尚温,偶有极细微的震颤,似有东西正在深处缓缓呼吸。

  而辛弃疾伫立良久,终转身牵起范如玉的手。

  两人并肩离去,身影渐融于夜雾之中。

  无人回头再看一眼。

  但就在他们走后不久,一道微光自竹根交汇处幽幽亮起,转瞬即灭——如同剑魂归鞘的最后一息。

  天地寂然,万籁俱寂。

  只等一声惊雷,劈开长夜。当夜,风雨骤至。

  乌云如墨,自长江上游奔涌而下,顷刻间吞尽天光。

  电蛇撕裂长空,轰然炸响在北固山顶,仿佛苍穹崩裂。

  雷声未歇,暴雨倾盆而落,砸得亭瓦噼啪作响,山石震颤,溪涧暴涨。

  整座京口山野陷入一片混沌水幕之中,唯有北固亭孤峙岭上,宛如怒涛中一叶不沉之舟。

  李青崖本已归家,却因心神不宁,辗转难寐。

  他披蓑戴笠,提一盏昏黄纸灯,冒雨重返山道——那新封的剑穴,竟成了他心头一块悬石。

  行至半途,忽见竹林深处光影翻腾!

  非火非月,乃幽蓝冷芒与赤红流影交织穿梭,恍若千军列阵,铁骑踏空。

  刀光掠过枝梢,剑影刺破雨帘,隐约有战鼓擂动,号角呜咽,声自地底升腾,直贯云霄!

  老樵夫僵立原地,呼吸凝滞。

  又一道惊雷劈下,正中亭前古松,巨木轰然断裂,火焰腾起刹那,一道龙吟自地底咆哮而出!

  声震九野,竟压过风雨雷霆。

  亭顶瓦片簌簌飞起,檐角铜铃碎裂坠地。

  那声音不似凡兵所发,倒像是沉眠万古的魂魄骤然苏醒,带着无尽不甘与浩荡杀机,向天地发出一声诘问!

  “此剑……未曾死!”李青崖双膝一软,跪入泥泞。

  他踉跄扑至剑穴之前,只见新土未塌,然其下根脉躁动如活物。

  数十道粗壮竹根自四面八方缠绕而来,盘结交错,竟如金锁银链般将墓穴层层封锁。

  更有丝丝缕缕的青气从根隙渗出,在雨中蜿蜒游走,似护剑之灵,亦似镇封之咒。

  他伸手触土,掌心剧震,仿佛有千军万马在指缝间奔腾而过。

  “非人之力,”他喃喃叩首,额头抵着湿泥,“乃山河之怒……山河之怒啊!”

  与此同时,辛弃疾宿于亭侧草棚。

  棚顶漏雨淅沥,滴在陶碗中,声声清越。

  他静坐于席,忽觉右手掌心血契微微发热——那是他曾以“地脉通心”引兵策入剑时留下的印记。

  此刻,那股久违的杀伐震颤竟全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温润暖流,如初春溪水缓缓淌过经络,涤尽残痕。

  他低头凝视掌纹,唇角轻扬。

  范如玉倚枕而卧,见他神情安宁,便柔声问:“可还痛?”

  “不痛了。”他握住她的手,目光深邃如夜潭,“从前是剑控我,如今是我放剑。从此我无剑,亦无惧。”

  话音未落,远处陆砚孙蜷缩于家中柴榻之上,忽从梦中惊起。

  梦中那缕赤红剑穗竟化为一条赤鳞小龙,绕其书匣三匝,龙目炯炯,口吐人言:

  “待烽烟再起,我自出鞘。”

  童子汗湿重衣,怔坐良久,手中紧攥书匣,不敢稍离。

  风渐止,雨亦收。

  东方微白,晨雾弥漫。

  北固亭静静伏卧山脊,一如往昔。

  唯有那片新土之上,一夜之间,十竿翠竹竟齐齐拔高三尺,枝叶苍劲如戟,朝向北方,森然列阵。

  而在数十里外的乡野小径上,一对布衣夫妇并肩缓行。

  男者负锄,女者提篮,身后是渐远的官道尘烟。

  他们走向一处荒坡,坡上乱草丛生,无人耕种。

  辛弃疾驻足,望着这片贫瘠土地,忽而笑道:“此树成时,吾与尔皆白首。”

  范如玉俯身抚过一株新栽的桑苗,指尖轻颤,抬眸望他,低问:

  “若朝廷再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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