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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9章 风送灰契到御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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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如墨,鄱阳湖上无星无月,唯有一叶孤舟破雾而行。

  老驼张蜷身舱底,怀中铁匣紧贴胸口,似有千钧压心。

  他本是饶州城中一介贩盐小商,粗布裹身,十指皲裂,可今夜这副盐商皮囊之下,却藏着足以震动朝野的铁证。

  风自东南来,浪拍船舷,一声声如催命鼓点。

  老驼张耳尖微动,忽觉水声有异——非波击礁石,亦非鱼跃浅滩,而是数十桨齐划、暗流疾走的杀机!

  “来了。”他低语,手已摸向腰间短刀。

  未及起身,四面火把骤然亮起,八艘快艇如鬼魅般围拢,黑衣蒙面者持钩镰登船,刀光映着湖水泛出青惨之色。

  为首头目狞笑:“周大人有令:人死,物沉!”

  老驼张不答,反手将铁匣塞入口中,咬舌忍痛,任金属边缘割破唇齿。

  血顺着下颌滴落,在木板上洇成暗花。

  下一瞬,他猛力撞开舱门,纵身跃入寒江。

  刀锋擦背而过,血雾腾空,旋即被浪吞没。

  湖水刺骨,铁匣沉重如枷锁坠腹,但他不敢松口。

  他知道,只要这匣子还在,辛公那一盏桑浆灯就未曾熄灭;只要他还游得动,饶州百姓的冤情便未绝。

  箭矢破空,水寇乱射。

  一支利刃贯入左肩,他闷哼一声,仍奋力潜行。

  湖底淤泥翻涌,鱼群惊散,唯有那枚铁匣,如胎藏腹中,随心跳一起沉浮。

  三日三夜,他漂于芦苇荡间,靠吞咽生鱼活蚌续命,伤口溃烂流脓,四肢浮肿如朽木。

  至第四日凌晨,终于爬上海宁岸边。

  滩涂湿滑,寸步难行,他跪行百步,终见接应盐贩立于渡口。

  “拿去……”他呕出铁匣,口中鲜血混着铁锈流淌,“交给……带湖居。”

  话毕昏厥。

  盐贩颤抖着打开铁匣,内中《盐蠹录》完好无损,封面“民血难消”四字犹带体温。

  消息飞马传回饶州时,正值黄昏。

  辛元嘉正在庭前桑树下独坐,手中抚着一片枯叶,目光却望向北方天际。

  范如玉捧着新织的素帛缓步而出,忽闻门外急蹄声碎,信使滚鞍下马,双手呈上铁匣。

  她指尖触到匣身残存的血渍,怔了一瞬,随即轻轻推开房门。

  辛元嘉接过铁匣,未启封,只以掌心摩挲其表。

  良久,他起身走向院角那棵老桑,折下一枝嫩条,插于土中。

  “此枝若活,民心不死。”他说罢,默然伫立,仿佛与天地同息。

  范如玉取来《山河灯录》,在末页添记八字:“灰可焚,信不灭;人可死,契不绝。”笔落之际,窗外风起,檐铃轻响,似有无数亡魂低吟附和。

  而在千里之外的临安勾栏院内,丝竹未歇,灯火通明。

  说书人白玉盏一袭素衣立于台前,眉心一点朱砂如泪。

  醒木拍下,满堂寂然。

  “话说那白发老叟,茶水照账,算珠咬牙——七本红绸账册,滴水显形;三千引私盐损耗,灰烬留名!”她声如清泉击石,字字入耳,“明账哄天子,暗账喂老虎,黑账养贪蛇!”

  台下百姓哄然叫好,孩童学舌传唱,街巷一时皆闻:“明账哄天子,暗账喂老虎,黑账养贪蛇!”

  此谣越宫墙,穿坊市,竟传入御史台。

  一名年轻御史听得心头震颤,连夜调取近年盐税案卷比对,赫然发现:近三年饶州上报损耗数额,与谣中所言分毫不差!

  “这不是戏文……是真案!”他汗出如雨,立即命人追查“辛公查账谣”来源。

  与此同时,周秉义在临安的心腹也闻讯大惊,急报主君。

  当夜,一队黑衣快马直扑勾栏院,火油泼墙,烈焰腾空而起。

  然而火势方炽,百余名百姓手持纸页涌入长街,人人高诵《查账谣》,声浪盖过爆燃。

  有人将抄本投入火中,纸灰纷飞,竟随风盘旋而上,飘至御史台门前,层层堆积,恍若天成——竟聚作两个焦痕斑驳的大字:

  值夜御史踏出大门,俯身拾起一片残灰,指尖忽感微温。

  细看之下,灰中缠着一丝淡青桑线,柔韧不断,隐隐散发草木苦香。

  他瞳孔骤缩。

  桑胶固字,素帛为书,乃民间传信秘法。

  此灰非寻常纸烬,而是有人以民血为墨、以民怨为纸,写下的一纸控诉!

  “此乃民书……”他喃喃自语,转身奔入衙署,取出密格木盒,郑重放入那半册《盐蠹录》残本,封缄加印。

  三日后,这份夹杂灰烬与桑丝的奏报,悄然呈于禁中御案之前。

  此刻,宋孝宗赵昚正独坐澄心殿,烛影摇红。

  他展开密报,先阅民谣,再观残账,最后掀开锦袱,取出一方湿布包裹的灰片。

  水雾轻喷,灰迹渐显——八个小字缓缓浮现:周使私库,月入三千引

  龙颜微动。

  他又翻至附图一页,见那“蠹”形金印九蛇盘绕,赫然与宫造匠坊旧档相符。

  更令人惊心者,是账中屡现“北境通款”暗语,分明指向金朝走私盐道……

  殿内寂静如渊。

  良久,皇帝抬眸,望着殿外沉沉夜色,低声问道:

  “此老今在何处?”第370章 灰烬成书

  澄心殿内,烛火如豆,映着御案上那一片焦灰。

  宋孝宗赵昚久久凝视那方湿布包裹的残迹,水雾轻洒之下,八个小字赫然浮现:“周使私库,月入三千引”。

  字迹虽由灰烬显形,却似有千钧之力,压得殿中空气几近凝滞。

  他翻过一页,又见附图一纸,其上“蠹”形金印九蛇盘绕,与宫造匠坊旧档所录分毫不差。

  更令人惊心者,是账册暗语屡现“北境通款”四字,分明指向金朝边贸走私之链——非但贪墨盐利,竟还勾连外敌,动摇国本!

  殿外夜风穿廊,吹得帷帘微动,仿佛无数冤魂低语于檐下。

  皇帝指尖抚过那缠于灰中的淡青桑线,触感柔韧,犹带泥土与草木苦香。

  他知道,这不是寻常告状,而是一场无声的民诉——以血为墨,以怨为纸,以风为使,将真相送上御前。

  “此老今在何处?”他低声问,声音几不可闻,却如雷坠空谷。

  内侍垂首:“回陛下,辛元嘉已归田十余载,今居饶州乡野,结庐带湖,卖字为生。”

  “卖字为生……”孝宗喃喃,目光重落于案上《盐蠹录》残本。

  他忽然想起乾道初年,此人尚在朝时奏对之言:“财赋之弊,不在细流,而在渠首;吏治之腐,不在末节,而在膏肓。”当时只道是忠臣激愤,今日方知,句句皆验。

  殿内沉寂良久,忽闻朱笔落纸之声,清脆如裂帛。

  “蠹出膏肓,民自剖之;政在田野,非独庙堂。”

  八字批文,力透纸背。

  诏令即下:着御史台即刻彻查饶州盐案,复陆守拙原职,召转运使周秉义火速入京对质,沿途州县不得稽留。

  圣旨飞驰南下,马蹄踏破长夜。

  而远在千里之外的饶州田埂之上,辛元嘉正立于初秋的凉风之中。

  他未披蓑衣,亦无灯火,唯有一身粗麻短褐随风轻扬。

  身后是两亩薄田,眼前是无垠黑夜。

  忽然,东北方向天际泛起赤红,火光冲破云层,映得稻穗如染血芒。

  范如玉悄然走近,手中抱着一卷素帛,抬头望着漫天飞舞的纸灰,轻声道:“你看,风在送信。”

  辛元嘉不语,只缓缓蹲下,手掌贴向泥土,抚过老桑根脉。

  那树是他三年前所植,如今枝干尚细,根却已深扎入地。

  他闭目静息,似与大地同听——血脉搏动般细微震颤自地下传来,非怒,非悲,乃庆。

  “从此,不必再查。”他低语,声若游丝,却似定鼎之音。

  远处火势愈烈,烈焰吞天,账本化蝶,纸灰如雪北去。

  然而他脸上不见喜忧,唯有一抹极淡笑意,浮于唇边,转瞬即逝。

  夜更深了。

  露水渐凝,草尖滴落。

  他缓缓起身,望向火光尽头的饶州城楼,眼神平静如渊。

  片刻后,转身走向屋舍,步履缓慢而坚定。

  屋内小豆灯尚明,案上摊着半页残纸,边角焦黑,字迹模糊,却是当年从火中抢出的真账遗页。

  他默然取出一只陶罐,俯身接取叶上清露,三升而止。

  风穿过窗棂,灯影摇曳,映着他斑白鬓发与沉静眉目。

  下一瞬,他将残页轻轻提起,缓缓浸入露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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