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2章 星语低喃与抉择之路

　　突击艇平稳地泊入空间站船坞，舱门开启的瞬间，外部嘈杂的检修指令与人员跑动的脚步声涌了进来，与艇内劫后余生的死寂形成鲜明对比。顾怀远推开试图上前搀扶的医疗官，摆了摆手，示意自己可以。他脚步有些虚浮，但脊背依旧挺得笔直，只是那深潭般的眼眸深处，残留着一丝强行压下的疲惫与更深的凝重。

　　他没有去指挥中心听取李振华的详细汇报，也没有理会沿途工作人员投来的、混杂着敬畏与担忧的目光，径直回到了自己的临时居所。门在身后合拢，将外界的纷扰隔绝。

　　几乎是同时，他再也支撑不住，背靠着冰冷的金属墙壁，缓缓滑坐在地，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构建规则缓冲、固化空间、引导星辰干涉……这些看似取巧的应对，对他新生且脆弱的精神力是近乎榨取式的消耗。脑海中，诺姆传承的庞大信息也因为先前的强行调动而显得有些紊乱，如同被搅动的浑水。

　　但他顾不上调息，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腕带上。

　　那里，星蓝色的光晕不再稳定流转，而是如同接触不良的灯盏，明灭不定，频率混乱。林星语的意念通过契约连接断断续续地传来，不再是空灵的星辰低语，而是破碎的、带着惊惶与痛苦的碎片——

　　“……不要……熄灭……”

　　“……红色的……雨……好多……”

　　“……他们在哭……星星在哭……”

　　“……救我……”

　　“……父亲……母亲……”

　　一声声模糊的呓语，像冰冷的针，刺穿着顾怀远的意识。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林星语意识海中掀起的惊涛骇浪，那是一种深植于灵魂本源、被外界精神污染强行勾起的、源自遥远过去的创伤性记忆正在失控地回溯！

　　“星语！稳住！看着我！”顾怀远强忍着精神层面的不适，将自己的意识力场尽可能温和地包裹过去，试图传递稳定与安抚的意念。他的力量微弱，但这种纯粹的、不带任何杂质的守护意志，如同黑暗中的灯塔。

　　“怀远，她的意识波动太剧烈了！记忆碎片互相冲突，这样下去，‘信息茧房’可能会因为内部逻辑崩溃而受损！”沈青的意念焦急万分，她作为与林星语意识连接最紧密的存在，感受最为直接。她尝试利用诺姆传承中关于“信息梳理”和“意识锚定”的知识进行干预，但收效甚微。林星语此刻的状态，更像是一种纯粹的情感洪流决堤，理性难以介入。

　　就在这时，一段异常清晰、却充满绝望的画面，猛地冲破了混乱，直接烙印在顾怀远和沈青的共享意识中——

　　那是一片燃烧的星空。巨大的、风格奇异的星港设施在爆炸中解体，碎片如同流星般四散飞射。无数模糊的人影在真空中无声地挣扎、消散。视野的中央，一对气质高贵、周身环绕着柔和星辉的男女，将一颗泪滴状、散发着无尽悲伤与纯净力量的蓝色晶体，强行塞进一个幼小女孩怀中，然后毅然转身，迎向一片吞噬而来的、冰冷的暗银色光辉（“归一意志”的秩序力量）……最后的画面，是女孩撕心裂肺的哭喊，以及那颗蓝色晶体融入她心口时爆发的、撕裂灵魂的强光……

　　画面戛然而止。

　　“……星核……之泪……”林星语的意念发出如同梦呓般的、带着无尽悲伤的低喃，“……家……没了……”

　　顾怀远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

　　这段记忆碎片，揭示了林星语身份的冰山一角！她并非普通的人类，而是某个曾经辉煌、却毁于“归一意志”的星辰文明的遗孤！那“星核之泪”，很可能就是她所属文明的核心传承或力量源泉，也是她如今状态的根源！她的父母，是为了保护她和“星核之泪”，才……

　　难怪她对“归一意志”的气息如此敏感，如此恐惧！那是刻印在血脉和灵魂中的灭族之恨与创伤！

　　“原来……是这样……”沈青的意念也充满了震撼与怜惜。她终于明白，为何林星语的星辰共鸣如此独特而强大，又为何她的意识需要“信息茧房”来保护。她承载的，是一个文明的最后火种与无尽悲伤。

　　明白了根源，顾怀远的安抚变得更加具有针对性。他不再试图强行平息混乱，而是引导着自己的意识，如同涓涓细流，轻轻环绕着那份巨大的悲伤，传递着理解、陪伴，以及……同仇敌忾的冰冷意志。

　　“我们还在。”他的意念低沉而坚定，“伤害你的，终将付出代价。”

　　或许是这份感同身受的共鸣起了作用，或许是宣泄之后本能的疲惫，林星语那混乱的意念波动渐渐平息下来，星蓝色的光晕不再剧烈闪烁，而是如同受伤后蜷缩起来的小兽，变得微弱而依赖，紧紧缠绕着顾怀远传递过去的安抚力量，沉沉睡去。

　　危机暂时解除。

　　顾怀远松了口气，这才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的虚弱感袭来，他靠在墙上，闭目调息了许久，才勉强压下了精神力的剧烈反噬。

　　“她暂时稳定了，但这次刺激太大，需要时间平复。”沈青的意念也带着疲惫，“而且，我们看到了她的记忆……这会不会……”

　　“无妨。”顾怀远睁开眼，看向腕带上那变得微弱却异常依赖的星蓝光晕，眼神复杂，“知道过去，才能更好地守护未来。”他顿了顿，声音低沉，“‘归一意志’……欠下的血债，又多了一笔。”

　　就在这时，房间内的保密通讯器再次响起，是李振华。

　　“顾先生，‘生命织缕’阁下请求通讯，似乎有紧急情况。”

　　顾怀远目光一凝，撑起身子，“接过来。”

　　“生命织缕”的意念投影浮现，依旧是那副温和的样子，但语气却带着前所未有的肃穆：“年轻的战士，刚收到来自‘灵能星云’边缘观测点的紧急传讯——那片区域的规则扰动正在以指数级加剧！并非自然的意识潮汐，而是有外来的、强大的秩序力量正在强行侵入，试图撕裂‘灵能星云’本身的意识屏障！”

　　“是‘归一意志’？”顾怀远眼神锐利。

　　“能量签名吻合度极高。”“生命织缕”确认道，“它们的目标极其明确，就是‘灵能星云’的核心区域，也就是‘虚空低语’最可能的沉寂之地。照此速度，最多不超过标准时间七十二小时，外围屏障就可能被强行突破！”

　　七十二小时！

　　顾怀远的心猛地一沉。这个时间，远远短于他原本计划用于消化传承、恢复力量的周期！

　　“它们怎么会突然……”沈青的意念充满不解。

　　“恐怕……与吾等之前净化那‘规则秽种’有关。”“生命织缕”分析道，“那秽种在最后时刻，必然将捕捉到的，关于汝，关于星辰契约者，甚至可能间接关于诺姆传承的气息信息，传递了回去。‘归一意志’显然意识到了汝等的威胁与潜力，它们要在汝等与‘虚空低语’汇合、形成更大合力之前，抢先下手，彻底扼杀其中一方！”

　　好狠辣果决的算计！丝毫不给喘息之机！

　　房间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一边是状态糟糕、急需时间成长的己方。顾怀远力量未复，林星语受创初稳，沈青也在消化传承。以这种状态，闯入规则诡异、危机四伏，并且即将被“归一意志”主力入侵的“灵能星云”，无异于自投罗网，九死一生。

　　另一边，是可能知晓更多秘密、拥有对抗“终焉回响”关键力量的“虚空低语”。若坐视它被“归一意志”捕获或毁灭，不仅失去一个强大的潜在盟友，更可能让“归一意志”获得其能力，后果不堪设想。

　　这是一个两难的绝境。

　　“生命织缕”的意念沉默着，没有催促，它将选择的权利完全交给了顾怀远。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如同沉重的鼓点，敲在心头。

　　顾怀远的目光再次落回腕带。银白的光辉稳定而坚定，代表着沈青无条件的支持；星蓝的光晕微弱却依赖，承载着林星语的悲伤与信任。他的脑海中，闪过诺姆传承的厚重，闪过晨曦星系那些期盼的目光，更闪过林星语记忆碎片中，那毁灭的星空与决绝的背影。

　　退缩，或许能换取短暂的安宁，但最终等待他们的，只会是毁灭的倒计时加快。

　　前进，虽危机重重，却是在死局中，用勇气与意志，硬生生劈出的一线生机！

　　他缓缓抬起头，眼中所有的犹豫、疲惫都被一种近乎燃烧的决绝所取代。那深潭般的平静被打破，取而代之的是即将奔赴战场的、冰冷的火焰。

　　“准备一艘最快的船。”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力量，在寂静的房间内清晰回荡，“一小时后出发。”

　　“目标——”

　　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层层舱壁，锁定了那片充满未知与危险的星域。

　　“灵能星云。”

　　（第三百五十二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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