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回响

　　复健室的空气依旧凝滞，汗水砸落地板的声响单调而沉重。楚言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自己那只悬停在半空、被冰冷支架禁锢的右手。五指在意志力的疯狂驱动下，正进行着一场无声的战争——极其缓慢地、带着令人心悸的颤抖，一点一点地向内蜷缩。

　　监测屏幕上，代表肌电活动的绿色波峰艰难地向上跳跃，每一次微小的抬升都伴随着楚言身体剧烈的颤抖和额角滚落的豆大汗珠。那画面透过直播镜头，清晰地投射在雨林现场的大屏幕上，也落在暖暖懵懂却专注的眼睛里。

　　暖暖的小手无意识地抓紧了苏晚的衣襟，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屏幕上楚言叔叔那只布满疤痕、正顽强合拢的大手。她似乎理解了什么，小嘴微微张开，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音量，极其轻微地、断断续续地哼起了一个不成调的旋律。那旋律破碎、稚嫩，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熟悉感，如同被风吹散的古老歌谣的碎片。

　　苏晚抱着女儿，平静的面容下，识海中【灵魂共鸣·初阶】的光茧正因楚言那边传递过来的、混合着巨大痛苦与不屈意志的灵魂震颤而微微发热。她清晰地“感觉”到楚言手臂神经末梢每一次微弱的胜利。同时，她的【洞察之眼】如同无形的探针，穿透直播现场的喧嚣，牢牢锁定着直播后台B7区域那个阴影里的身影——代号“夜枭”。

　　就在暖暖那破碎的旋律哼出第三个不成调的音符时——

　　异变陡生！

　　直播后台B7区，那个戴着工牌、帽檐压得很低的“夜枭”，身体猛地一僵！他手中正在操作电脑的鼠标“啪”地一声脱手掉在桌上！他的另一只手如同被烙铁烫到般瞬间捂住了自己的耳朵，脸上瞬间失去所有血色，瞳孔因为极致的痛苦和惊骇而骤然扩散！仿佛有某种无形却极其尖锐的力量，直接刺入了他的耳蜗深处！

　　“呃啊——！”一声压抑到极致、却因痛苦而变调的短促闷哼，从他紧咬的牙关中挤出！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发生得太快、太隐蔽，后台其他忙碌的工作人员甚至没有察觉。只有苏晚，她的【洞察之眼】如同高速摄像机，清晰地捕捉到了“夜枭”那瞬间扭曲的面容、捂住耳朵的动作，以及那声被强行咽下、却充满了难以言喻惊骇的闷哼！

　　暖暖哼的旋律…有问题！

　　那破碎的音符，竟能直接作用于这个潜伏者的耳蜗神经？！

　　苏晚的眼神骤然冰寒！她瞬间将暖暖哼出的那几个破碎音符在意识中强行复刻、放大！【灵魂共鸣·初阶】的力量被她调动，试图分析那旋律中蕴含的异常波动！

　　几乎在同一时间！

　　复健室里，正将全部意志灌注于手指的楚言，身体也猛地一震！一股极其尖锐、仿佛能刺穿灵魂的幻痛，毫无征兆地从他右耳的深处猛地炸开！那痛感极其短暂，却清晰得令人毛骨悚然，与他正在承受的手臂剧痛截然不同！他闷哼一声，合拢的手指动作被打断，猛地一颤！

　　“楚先生？！”复健师惊呼。

　　楚言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充满了惊疑不定的锐利光芒！刚才那瞬间的幻痛…感觉如此熟悉！像极了当年他声带重伤前，在某个地下酒吧听到那首诡异曲子时的前兆！

　　是巧合？还是…那催命的魔音，又出现了？！

　　---

　　雨林深处，阴暗潮湿的藤蔓丛。

　　代号“秃鹫”的男人终于挪到了紧急联络点——一棵被特殊藤蔓缠绕的巨大榕树根部。他背靠着冰冷粗糙的树皮，大口喘息，冷汗混合着伤口渗出的血水浸透了他的裤腿。眩晕感如同跗骨之蛆，视野开始阵阵发黑。他颤抖着手，摸向树根处一个极其隐蔽的苔藓覆盖的凹槽，那里应该藏着一个加密的卫星通讯器和…他急需的真正解药！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苔藓的瞬间——

　　噗！噗！

　　两声极其轻微、如同毒蛇吐信的破空声！

　　秃鹫只觉得右肩和左大腿外侧同时传来一阵钻心剧痛！巨大的冲击力让他整个人狠狠撞在树干上！他低头，只见两个细小的、尾部带着特殊羽翼的麻醉镖，精准地钉在了他的肩头和腿上！麻醉剂瞬间注入血管！

　　“谁？！”秃鹫眼中凶光爆闪，左手闪电般摸向腰间的匕首，同时强忍着眩晕和剧痛，身体猛地向侧面翻滚！

　　然而，他的动作在训练有素的袭击者面前显得如此迟缓。

　　一个如同融入阴影的身影，如同鬼魅般从上方巨大的气根后滑落，动作迅捷如电！秃鹫只觉眼前一花，手腕传来一阵骨骼错位的剧痛，匕首“当啷”一声脱手飞出！紧接着，一记沉重如铁锤般的膝撞狠狠顶在他的胃部！

　　“呕——！”秃鹫眼前一黑，胃液混合着鲜血狂喷而出，身体如同破麻袋般蜷缩倒地。强大的麻醉效力如同潮水般席卷他的意识，最后的视野里，只看到一双包裹在特战靴里的脚，稳稳地停在他面前。一只戴着战术手套的手伸下来，精准地卸掉了他的下巴，防止他咬毒自尽，另一只手则迅速探入树根的凹槽，取出了那个伪装成石块的卫星通讯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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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目标‘秃鹫’已控制，通讯器截获。‘夜枭’位置？”幽灵般的男人声音冰冷，对着耳麦汇报。

　　---

　　直播后台B7区。

　　“夜枭”捂着剧痛的耳朵，惊魂未定，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暖暖哼出的那几个破碎音符，如同恶魔的低语，直接引爆了他耳蜗深处被植入的某种“保险装置”！他暴露了！必须立刻撤离！

　　他强忍着眩晕和耳中尖锐的嗡鸣，猛地推开椅子，低着头，脚步踉跄却异常迅速地朝着后台紧急疏散通道冲去！动作快得让旁边一个刚抬起头的工作人员只看到一个仓皇的背影。

　　“哎？小李？你干嘛去？”工作人员疑惑地喊了一声，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夜枭”一头撞开疏散通道沉重的防火门，冲入昏暗的楼梯间。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逃！逃离这里！逃离那个能哼出“断弦”音符的恐怖孩子！逃离苏晚那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目光！

　　然而，就在他冲下楼梯拐角，即将推开通往建筑外部的最后一道安全门的瞬间——

　　安全门被人从外面猛地拉开！

　　刺眼的光线涌入昏暗的楼梯间，照亮了门口两个穿着深色便装、面无表情的男人。他们身上没有任何标识，但那股如同磐石般沉稳而冰冷的气息，瞬间让“夜枭”如坠冰窟！

　　“李铭，节目组后台数据组临时工？”为首的男人声音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精准地报出了他伪装的身份。

　　“夜枭”瞳孔骤缩，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手摸向腰间。

　　“别动。”另一个男人的手更快，如同铁钳般瞬间扣住了他的手腕，力道之大让他感觉骨头都要被捏碎！同时，一块浸透了特殊药液的手帕，带着刺鼻的气味，死死捂住了他的口鼻！

　　“唔…！” “夜枭”只挣扎了不到两秒，强烈的眩晕感便如同黑洞般吞噬了他所有的意识，身体软软地瘫倒下去。

　　两个男人动作麻利地架起昏迷的“夜枭”，如同拖走一袋货物，迅速消失在安全门外刺眼的阳光中。沉重的防火门缓缓关闭，隔绝了内外，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

　　复健室里，楚言强压下右耳那瞬间的幻痛和心中的惊涛骇浪，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屏幕上暖暖的小脸。刚才那刹那的幻痛，与暖暖哼出的破碎旋律…时间上太过巧合！

　　“楚言老师？”主持人关切的声音通过直播连线传来，“您还好吗？刚才看到您…”

　　“没事！”楚言猛地打断主持人的话，嘶哑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硬，目光却紧紧锁住暖暖，“暖暖…刚才哼的…是什么？”

　　他的声音透过音响，清晰地传到了雨林现场。

　　暖暖被楚言叔叔突然的询问吓了一跳，小身子往苏晚怀里缩了缩，怯生生地看着大屏幕上楚言那张因剧痛和汗水显得有些狰狞、却又异常专注的脸，小声说：“是…是娃娃的歌…”

　　“娃娃的歌？”主持人疑惑地重复。

　　苏晚抱着暖暖，清冷的眸光深处掠过一丝冰冷的了然。她轻轻抚摸着女儿柔软的头发，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话筒：“暖暖有个旧音乐盒，是捡到她时就在襁褓里的。她总说，那是娃娃唱的歌。刚才她看楚言老师的手在动，可能无意识想起了音乐盒里那段残缺的旋律。”

　　音乐盒！

　　残缺的旋律！

　　楚言的瞳孔骤然收缩！心脏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当年那首在地下酒吧听到的、如同跗骨之蛆般缠绕他数年、最终导致他声带重伤的诡异曲子…似乎…就来自一个老旧的、音调不准的音乐盒！

　　难道…暖暖襁褓里的音乐盒…和当年那首“断弦”魔音…有关？！

　　林薇薇…暖暖…音乐盒…剧毒孢子…这一切的背后，究竟藏着怎样可怕的秘密？！

　　一股冰冷的寒意，混合着巨大的惊疑和前所未有的沉重，瞬间席卷了楚言的全身。他那只刚刚艰难合拢了少许的右手，在支架中几不可查地颤抖了一下。

　　直播镜头敏锐地捕捉到了楚言眼中那瞬间翻涌的惊涛骇浪和沉重。弹幕瞬间被猜测淹没：

　　“楚言表情好吓人！怎么了？”

　　“暖暖哼的歌有什么问题吗？”

　　“旧音乐盒？捡到暖暖时就在？信息量好大！”

　　“感觉有大事要发生！”

　　苏晚抱着暖暖，平静地站在聚光灯下，仿佛只是陈述了一个简单的事实。只有她知道，楚言的反应，印证了她最深的猜测。断弦魔音的回响，正将深埋的阴谋，一点一点拖出黑暗的泥沼。而楚言手臂上那道如同勋章般的疤痕，此刻仿佛也染上了一层更深的、来自过去的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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