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星祭回溯血染尘

　　星璇之门之后，并非预想中的实体空间，而是一片无垠的、由无数流动星辉构筑的虚空。脚下是仿佛由星光凝结的透明路径，延伸向远方一座巍峨耸立、即便在这片浩瀚虚空中也显得无比宏伟的祭坛轮廓。那祭坛的形态，与凌昭神魂烙印中的景象一般无二，只是更加真实，更加磅礴，散发着令人灵魂战栗的古老气息。

　　然而，此刻的凌昭，却无暇仔细感受这星辰祭坛的壮丽。在踏入这片星辉虚空的瞬间，一股远比黑色石碑那次更加汹涌、却不再具有破坏性的信息洪流，便温和而坚定地包裹了他的意识。

　　这一次，不再是破碎的片段。

　　是清晰无比的……回溯！

　　眼前的星辉如同巨大的幕布，缓缓拉开了尘封十年的血色记忆。

　　景象一：凌家禁地，星夜。

　　年幼的凌昭（约七八岁）正被父亲凌啸天紧紧抱在怀中，躲在家族禁地——一座供奉着古老星辰石像的密室深处。母亲风氏脸色苍白，手持一柄流转着月华的长剑，守在密室入口，眼神决绝。

　　外面，喊杀声、法术轰鸣声、凄厉的惨叫声不绝于耳，浓郁的血腥气甚至穿透了厚重的石门弥漫进来。凌家，正在遭受灭顶之灾！

　　“啸天，带着昭儿走！他们是冲着‘星钥’和昭儿来的！”风氏回头，语速极快，眼中是深深的恐惧与不舍。

　　凌啸天，这位一向沉稳如山的中年男子，此刻目眦欲裂，他看着怀中懵懂却因恐惧而瑟瑟发抖的儿子，又看了一眼手中一个与凌昭此刻腰间玄铁盒有七八分相似、但纹路略显不同的古朴盒子，最终猛地将盒子塞进凌昭怀里，又将自己贴身佩戴的一枚刻有“凌”字的温润玉佩，扯下塞入凌昭衣内。

　　“昭儿，记住！无论如何，活下去！不要回头！不要相信幽冥宗任何人！这盒子和你的命，比什么都重要！”凌啸天的声音嘶哑，带着无尽的悲怆与嘱托。

　　他猛地启动密室某个隐秘机关，地面出现一个仅容孩童通过的通道，将凌昭推了进去！

　　“爹！娘！”小凌昭的哭喊声在通道关闭的刹那被隔绝。

　　最后的画面，是母亲风氏转身，燃烧本命精血，化作一道璀璨月华，义无反顾地冲向门外那无边黑暗的身影。以及父亲凌啸天引爆全身灵力与道基，发出的那声震天动地的怒吼与自爆的强光……

　　景象二：禁地之外，修罗场。

　　视角转换，如同幽灵般悬浮在凌家上空。

　　昔日祥和繁华的凌家庄园，已成人间炼狱。火光冲天，尸横遍野。动手的，除了大量身着幽冥宗服饰的弟子，更有一些服饰各异、显然是受雇或被迫参与的修士。

　　但主导这一切的，是三个气息滔天的身影！

　　一人身着幽冥宗宗主服饰，面容笼罩在阴影中，正是如今阴影主宰的投影寄体！他悬浮空中，冷漠地俯瞰着下方的屠杀。

　　另一人，赫然是凌昭的叔父——凌云海！他此刻脸上再无平日的温和，只有狰狞与贪婪，正指挥着部分凌家叛徒和幽冥宗弟子，围攻着依旧在誓死抵抗的凌家忠仆长老！

　　“凌云海！你这个叛徒！家主待你不薄！你竟勾结外敌，屠戮亲族！”一位浑身浴血的长老厉声质问。

　　“待我不薄？”凌云海狂笑，“凭什么他凌啸天是家主？凭什么星钥由他执掌？凭什么他的儿子能继承那传说中的‘星殒命纹’？凌家的一切，都应该是我的！只有投靠幽冥之主，才能获得更强大的力量，才能真正掌控自己的命运！”

　　景象三：阴影的低语。

　　画面拉近，聚焦到幽冥宗主（阴影主宰）与凌云海身上。

　　“记住你的承诺，凌云海。”幽冥宗主的声音非男非女，带着冰冷的回响，“凌家血脉，一个不留，尤其是那个孩子。星钥和命纹，属于吾主。而你，将成为吾主在此界新的代言人，执掌新的凌家……不，是幽冥宗麾下的星陨殿。”

　　“属下谨记主上恩典！”凌云海躬身，姿态谦卑至极，眼中却闪烁着野心的火焰，“凌啸天夫妇已死，那小子中了属下的‘蚀魂散’，又被主上力量波及，断无生机！只是那星钥随着那小子坠入空间裂缝，不知所踪……”

　　“无妨。”阴影主宰漠然道，“星钥与命纹自有感应，时机一到，自会现世。清扫干净，我不希望有任何关于‘星殒’与‘祭坛’的线索留下。”

　　景象四：残火与逃亡。

　　景象再次转换，跟随着被推入密道的小凌昭。

　　密道并非安全，在他艰难爬出出口（位于凌家后山一处隐蔽山谷）时，恰好被一队搜寻的幽冥宗弟子发现。

　　“这里还有一个凌家的小杂种！”

　　追杀随之而来。年幼的凌昭凭借着对地形的熟悉和求生的本能，在山林中亡命奔逃。蚀魂散的毒性发作，让他意识模糊，身后追兵的法术光芒越来越近。

　　就在一道阴毒的黑芒即将击中他后心时，他怀中的那个古朴盒子（星钥仿品？或是玄铁盒的前身？）骤然爆发出一团微弱的星光，勉强偏斜了那道攻击，但爆炸的余波仍将他震飞出去，坠入一条湍急的河流，彻底失去了意识……

　　景象终。

　　所有的回溯景象如潮水般退去。

　　凌昭依旧站在星辉路径之上，身体却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脸色煞白如纸，指甲深深掐入掌心，渗出血迹也浑然不觉。

　　十年了……整整十年！

　　他无数次在梦魇中回忆那血腥的一夜，却总是模糊不清。如今，在这星辰祭坛之前，所有的真相，以最残酷、最直接的方式，血淋淋地摊开在他面前！

　　灭门元凶——幽冥宗！阴影主宰！

　　家族叛徒——叔父凌云海！

　　追杀缘由——星钥！星殒命纹！

　　父母死因——为护他突围，壮烈战死！

　　那股被他压抑了十年，几乎融入骨髓的仇恨与痛苦，此刻如同火山般轰然爆发！滔天的杀意几乎要冲垮他的理智！

　　“啊——！！！”

　　一声撕心裂肺、蕴含着无尽悲怆与愤怒的嘶吼，猛地从凌昭喉咙中迸发出来，在这片星辉虚空中久久回荡。他双目赤红，周身气息不受控制地剧烈波动，刚刚稳固的道基都隐隐震颤起来。

　　“凌昭！”苏挽晴被他这突如其来的状态吓了一跳，连忙上前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感受到他身体那无法抑制的颤抖和那深入灵魂的痛苦，她的心也跟着揪紧。她虽未亲眼看到回溯景象，但从凌昭的反应和那零星的画面与声音，已能猜到大半。

　　她紧紧抱住他，试图用自己的体温和存在，给予他一丝支撑。“凌昭，冷静下来……伯父伯母……绝不希望看到你这样……”

　　凌昭猛地转过头，赤红的眼睛死死盯着苏挽晴，声音因极致的痛苦和愤怒而扭曲：“你看到了吗？阿拂……你看到了吗？！是他们！是幽冥宗！是凌云海那个畜生！他们杀了我爹娘！杀了我全族！就为了这个盒子！为了我身上这该死的印记！”

　　他指着腰间的玄铁盒，又指着自己的丹田，状若疯狂。

　　十年的隐忍，十年的孤寂，十年的血海深仇，在这一刻彻底决堤。

　　苏挽晴看着他痛苦的模样，眼圈瞬间红了，用力点头，声音哽咽却坚定：“我看到了！凌昭，我看到了！这笔血债，我们一定要让他们血偿！但不是现在，不是在这里！你要冷静！祭坛就在前面，伯父伯母用生命守护的秘密，你不想知道了吗？他们用生命换你活下去，不是让你在这里被仇恨吞噬的！”

　　“活下去……复仇……”凌昭喃喃重复着这两个词，赤红的眼中，疯狂的杀意与残存的理智激烈交锋。父亲临死前的嘱托，母亲决绝的背影，族人惨死的景象，如同走马灯般在眼前闪现。

　　最终，那深入骨髓的恨意，化作了一道冰冷刺骨、坚不可摧的寒流，沉淀在他的眼底深处。他剧烈起伏的胸膛渐渐平复，虽然身体依旧因情绪的巨大波动而微微颤抖，但眼神已经恢复了清明，那清明之中，是万年玄冰般的酷寒与决绝。

　　他轻轻推开了苏挽晴的搀扶，站直了身体，目光投向远方那座巍峨的星辰祭坛，一字一顿，声音沙哑却带着撼不动的地坚定：

　　“爹，娘，所有惨死的族人……你们的血，不会白流。”

　　“我凌昭在此立誓，必以幽冥宗之血，祭奠尔等在天之灵！必以阴影主宰之魂，告慰凌家冤魂！必手刃叛徒凌云海，清理门户！”

　　“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誓言落下，仿佛引动了冥冥中的感应，星辰祭坛的方向，传来一声悠远而古老的嗡鸣，似是回应，似是见证。

　　凌昭抹去眼角不自觉溢出的冰冷液体，深吸一口气，将所有的悲痛与仇恨，死死压在心底最深处，化作前行与复仇的动力。

　　他拉起苏挽晴的手，不再回头看向那血色的过去，迈着沉稳而坚定的步伐，沿着星辉路径，走向那最终承载着秘密与力量的——

　　星辰祭坛。

　　真相已明，前路唯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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