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夜雨暗杀

　　话音落下的刹那，三道黑影已如离弦之箭，破开绵密的雨幕，疾扑而来！刀光乍起，并非雪亮，而是淬着幽蓝的暗沉，撕裂了黄昏的晦暗。三柄刀，分取上、中、下三路，角度刁钻，配合默契，刀风凌厉，将凌昭周身退路尽数封死。雨水被刀气激荡，化作一片白茫茫的水雾。

　　凌昭动了。他并未后退，反而迎着刀光向前踏出一步。腰间的青锋剑发出一声清越龙吟，骤然出鞘！剑光并非煌煌正气，而是在这阴雨天里，划出一道凄迷、冷冽的弧，像一道骤然亮起又急速隐去的电光。

　　“锵！”金铁交鸣之声短促刺耳。冲在最前的黑衣人只觉得手腕一麻，一股阴柔却沛然莫御的力道顺着刀身传来，他虎口崩裂，那柄淬毒的短刀竟拿捏不住，脱手飞出，“夺”的一声钉入旁边倾颓的桃树干上，刀柄兀自剧烈震颤。

　　凌昭的身影已如鬼魅般从三人合围的缝隙中滑过。青锋剑回掠，不带丝毫烟火气，点向第二名黑衣人的咽喉。那黑衣人惊骇欲绝，拼命挥刀格挡。然而剑尖仿佛早已算准了他的反应，在刀身将至未至的瞬间，轻轻一颤，绕过格挡，精准地刺入了他锁骨之下的凹陷。

　　“呃！”一声闷哼，血花混着雨水迸溅。那人踉跄后退，眼中满是难以置信。第三名黑衣人的刀已袭至凌昭后心。凌昭仿佛背后生眼，听风辨位，青锋剑不及回防，左肘却猛地向后撞出，势大力沉，正中对方持刀的手腕。

　　“咔嚓”一声脆响，伴随着痛楚的低吼，那柄刀擦着凌昭的肋旁掠过，只割裂了一片衣角。兔起鹘落，不过呼吸之间。三名黑衣人已一伤一失兵刃，只剩下为首那人握着完好的刀，惊疑不定地退开两步，死死盯着凌昭。雨水顺着他斗笠的边缘流淌而下，遮掩不住他眼中那一抹骇然。

　　“无影剑……果然名不虚传。”他的声音愈发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凌昭持剑而立，青锋剑斜指地面，雨水顺着剑脊滑落，冲刷掉方才沾染的一丝血迹，剑身重新变得清亮如水。他周身的气息却比这冷雨更寒，那双十年前曾映着桃花的眼，此刻深不见底，只有一片荒芜的杀意。

　　他没有看那黑衣人首领，目光反而再次扫过那片狼藉的桃树根，扫过那些碎裂的陶片。空气里，那缕“相思引”的冷香，似乎更加浓郁了，与血腥气、雨土的腥气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诡异而令人心悸的味道。忘却？真是天大的笑话。

　　这酒，是引子，引出的不是醉梦，是刻骨铭心，是这十年漂泊孤寂里，每一个午夜梦回时抓不住的影子，是剑锋再利也斩不断的千丝万缕。“谁派你们来的？”凌昭开口，声音平稳，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穿透雨声，压向对方。

　　黑衣人首领喉结滚动了一下，握刀的手更紧。“拿人钱财，与人消灾。凌大侠何必多问？”“是为了‘那个东西’？”凌昭的语气听不出情绪。首领眼神微变，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低吼道：“交出东西，或可商量！”商量？

　　凌昭嘴角勾起一丝极淡、极冷的弧度。像是自嘲，又像是嘲弄这世间所有的“商量”。十年前，若有人与他“商量”，是否结局会不同？这个念头一起，胸中那股被“相思引”点燃的灼痛，猛地窜起，几乎要焚尽他的理智。他不再多言，青锋剑发出一声低沉的嗡鸣，身影再次动了。

　　这一次，比方才更快！更疾！剑光不再是一道，而是化作了七八道，十几道！如同乍然绽开的冷电之花，在昏暗的庭院中爆开。雨水被切割、搅碎，化作更细密的水雾。剑影纵横，交织成一张死亡之网，向那黑衣人首领笼罩而去。那首领狂吼一声，将手中刀舞得泼水不进，试图抵挡。叮叮当当的碰撞声密集如雨打芭蕉。

　　然而，差距太大了。“无影剑”之名，岂是虚传？一道剑光如同毒蛇，寻隙而入，穿透了他的刀网。剑尖在他胸前蜻蜓点水般一触即收。黑衣人首领的动作骤然僵住，挥刀的手臂凝固在半空。他低头，看着自己胸口，那里起初只有一个极细的红点，随即，鲜血猛地喷涌出来，染红了他黑色的衣襟。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只有血沫涌出。眼中的神采迅速黯淡，身体晃了晃，重重向后倒去，砸在泥泞的草地上，溅起一片浑浊的水花。另外两名受伤的黑衣人见状，魂飞魄散，再不敢停留，搀扶着，踉踉跄跄地冲向院门，很快消失在迷蒙的雨幕之中。

　　凌昭没有追。他站在原地，青锋剑缓缓归鞘。雨水冲刷着他脸上的水痕，分不清是雨，还是别的什么。院中重归死寂，只剩下风雨声，以及那浓郁不散的“相思引”冷香，缠绕着他，如同一个无声的诅咒。

　　他赢了，轻而易举。可这胜利，索然无味。他走到那株倾倒的桃树旁，缓缓蹲下身，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那些湿润的、带着酒香的碎陶片。冰冷的触感传来，却让他觉得指尖滚烫。

　　十年江湖，血雨腥风，他以为自己早已心如铁石。却不料，一坛破碎的陈年旧酒，竟比万千敌人的刀剑，更能摧折他的心防。

　　雨，还在下。荒院，孤身，残酒，血腥。以及，那无处安放，愈演愈烈的……

　　相思。

　　远处，荒院的断墙之外，一道撑着油纸伞的窈窕身影，在雨巷尽头静静立了片刻，伞沿微抬，露出一双沉静如水的眼眸，望了这边一眼，旋即转身，悄无声息地消失在深巷的阴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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