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闯入者艾莉安娜

　　嫩绿的小芽从果实的裂缝中探出，轻轻触到了泥土。段逸的手仍贴在地面，能清晰感知到灵田里那一股稳定而有节奏的生命律动。他刚想伸手扶住那脆弱的新生命，忽然察觉东边传来一阵异样的波动。

　　这不是风声，也不是瘴气流动的痕迹。那是一种纯净而强大的力量，正迅速逼近。

　　他立刻收回手，迅速联络所有子体。S-02正在北坡巡逻，一切正常，未发出任何警报——说明来者避开了侦察，直接深入了内部。

　　三名工兵悄然后退，站到灵田后方。他们静立不动，却已进入备战状态。

　　一道银色身影跨过最后一道藤蔓。她的长发随风扬起，脚步轻盈，仿佛踩在叶片上。她在五米开外停下，目光锁定那颗裂开的果实。她抬起右手，掌心浮现出一团月白色的光晕。

　　“别动！”她的声音清冷如霜，“你竟敢用这种方式制造生命？这是对自然的亵渎。”

　　段逸没有起身。他将手重新按入泥土，通过灵田释放出一道震荡波，激活了预设指令。他望着她，用虽不熟练却清晰的精灵语回应：“它们没有意识，只听从我的命令。”

　　艾莉安娜微微一怔。她没想到这个哥布林会说话，更没料到他说的是精灵语。她凝视他的双眼，发现其中既无恐惧，也无癫狂，只有一种沉静的坚持。

　　“你制造傀儡，篡改生死法则。”她说，“这不是生命，是污染。”

　　段逸缓缓站起。他个子不高，比她略矮一些，却毫无退意。他抬手指向那颗果实：“它还未完全诞生。你要杀它，是因为它错了，还是因为你害怕它？”

　　话音刚落，果实又裂开一分。一只小手彻底伸了出来，五指插入泥土，如同初学走路的孩童。

　　艾莉安娜顿住了。手中的光芒仍在闪烁，但她不再前进。

　　段逸转身走向灵田中央。每一步落下，地面都微微震颤。这时，五名大地力士从工坊疾冲而出，重重踏地，迅速围成半圆，将灵田护在身后。他们皮肤灰褐，拳骨紧握，肌肉绷紧，蓄势待发。

　　艾莉安娜脸色微变。

　　这些哥布林并非乌合之众。他们有组织，有纪律，唯一人马首是瞻。

　　“你还打算动手？”她问。

　　段逸停下脚步，回头看着她：“你说我破坏自然。那你呢？你尚未看清真相，便要夺走性命。究竟谁才是错的？”

　　他不再看她，蹲下身，指尖轻轻落在果壳的裂缝上。没有施力，只是传递一个意念——放松，顺其自然。

　　果实开始自行剥落外壳。一片果皮坠地，露出下方湿润的绿色肌肤。接着第二片、第三片……

　　整个小生命滑落而出，伏在地上喘息。四肢仍在颤抖，眼睛睁开，眼神空茫却平静。它不攻击，也不哭喊，只是静静地呼吸，逐渐平稳。

　　段逸没有触碰它。他知道此刻最重要的是让它自己适应这个世界。

　　艾莉安娜注视着这一幕，掌心的光芒缓缓熄灭。她原以为会见到怪物——扭曲的躯体，暴戾的能量。但她看到的，只是一个刚刚降生的小生命，在地上努力呼吸。

　　就像森林中任何一只破壳而出的幼兽一般。

　　“你可以走。”段逸开口，声音不大，却坚定，“也可以留下。”

　　他直起身，迎上她的目光：“但一旦踏入此地，就必须遵守我的规矩。”

　　他抬手指向东侧翻涌的雾区：“越过那片沼泽者，格杀勿论。”

　　她一时语塞。

　　她来时坚信自己肩负使命。她是月之祭司，自然法则的守护者。接到此处异常的讯息后，怀疑是亡灵术或堕落实验，她一路穿越毒雾，破解幻象，只为摧毁这处“邪地”。

　　可眼前所见，并非实验室，而是一个……家。

　　远处的哥布林正有序搬运物资，动作整齐划一。岩壁上生长着发光的苔藓，照亮幽谷。哨塔上的旗帜静静垂挂，无人躁动。一切安静，却井然有序。

　　她低头看向那个新生的小生命。它已能撑起身子，正尝试用手支撑地面站起来。动作笨拙，却执着不懈。

　　段逸不再看她。他走向一名工兵，打了个手势。工兵点头离去，很快带回一条新披风。段逸将披风轻轻盖在小生命身上，又示意另一名工兵将其扶至后方休息。

　　全程无人言语，没有欢呼，也没有仪式。仿佛这样的事，每日都在发生。

　　艾莉安娜垂下手，法杖插在地面，顶端水晶微微亮起，记录着四周的数据。读数平稳，毫无污染迹象。

　　她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我知道你是谁。”段逸忽然开口，“高阶祭司，银月精灵王族之人。你不该独自前来这种地方。”

　　她一怔。

　　“你怎么知道？”

　　“你的魔力太过纯净。”他说，“常人无法做到。你能穿过瘴气，说明你与自然亲和；你敢孤身闯入，说明你身份尊贵。刚才你施展的‘净世之光’，是月神殿高级净化术的简化形态。”

　　他稍作停顿：“所以你不是来杀我的。你是来查证真相的。”

　　她没有否认。

　　段逸直视她：“你现在看到了。我不是在造怪物。我在养育他们。他们在劳作，他们在成长，他们在学习如何生存。”

　　“可你在创造生命。”她低声道，“这不该由你来决定。”

　　“那该由谁？”他反问，“你们精灵有树母孕育后代，人类男女结合生育子女。我们哥布林呢？我们被诅咒，无法繁衍，只能等死。若我不做些什么，他们早已灭绝。”

　　他指向远处修墙的工兵：“他们不是工具。他们有自己的选择。他们会疲惫，会疼痛，会保护同伴。有人会为完成任务多值一班岗。这些，不是程序设定出来的。”

　　艾莉安娜沉默了。

　　她确实感受到了。这些哥布林或许不够聪慧，但他们的情绪真实存在——忠诚、责任、对安全的渴望，全都真切无疑。

　　她长久以来笃信的一切，此刻出现了裂痕。

　　“如果你上报月神殿。”段逸说，“他们会派大军前来。他们会焚毁这里的一切，包括那些正在沉睡、毫无反抗之力的孩子。”

　　他看着她：“你是来审判的。但现在，你有两个选择——相信你亲眼所见，或是相信他人所言。”

　　她伫立不动。

　　风拂过山谷，吹动她的银发。她望着那个披着披风的小生命，它已靠墙坐定，眼帘半垂，似要入睡。

　　段逸不再言语。他走到灵田边缘，开始检查下一枚果实。土壤湿度适宜，能量流转稳定。新一轮培育可以开始了。

　　他知道她不会立刻离开，也不会贸然出手。

　　她需要时间，去理清心中的困惑。

　　他弯腰拾起一把小铲，轻轻拨开表层泥土，查看根系生长状况。动作娴熟，宛如一位普通的农夫，在土地上耕耘希望。

　　艾莉安娜站在原地，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法杖上的符文。

　　她来时携光而来，意图驱散黑暗。

　　可如今她明白，有些光，照不进某些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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