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 旁观者的绝望

　　脚下的土地在呻吟，在颤抖。那闷雷般的声响不再是来自地平线，而是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灌满了耳朵，震得人五脏六腑都跟着一起共振。土坡上，老王头什的十几个人，如同狂风骇浪中微不足道的一叶扁舟，死死抓住身下的掩体，望着眼前那幅末日般的景象。

　　楚军骑兵，终于露出了它狰狞的全貌。

　　那不是一条线，那是一片移动的、闪烁着死亡寒光的钢铁丛林！成千上万的骑士，人马皆披着暗色的铠甲，如同从地狱中涌出的潮水，以一种无可阻挡的气势，狠狠地撞进了毫无准备的汉军营寨！

　　没有阵型，没有试探，甚至没有通常意义上的“冲锋”。这就是一场纯粹的、高效的、针对睡眠中猎物的屠杀！

　　冲在最前面的，是项羽麾下最精锐的骑兵，他们如同烧红的尖刀切入凝固的牛油，轻易地撕开了汉军营地外围那些象征性的栅栏和鹿角。拒马被撞飞，哨楼被点燃，任何试图组织起零星抵抗的汉军士兵，瞬间就被铁蹄淹没、踏碎！

　　火光，在营地的东南角率先燃起，并且以惊人的速度蔓延开来。那是楚军掷出的火把，点燃了帐篷、粮草和一切可以燃烧的东西。浓烟滚滚，直冲云霄，与尚未完全褪去的夜色混合，将天空染成一种诡异的暗红色。

　　声音已经无法用语言来形容。马蹄的轰鸣是基调，其间混杂着兵刃撕裂空气和肉体的锐响、垂死者的惨嚎、战马的悲鸣、木材燃烧的噼啪声、以及楚军那标志性的、如同狼嚎般的冲锋呐喊！

　　汉军大营，彻底崩溃了。

　　数万大军，在绝对的突袭和恐怖面前，变成了一群待宰的羔羊。士兵们像没头的苍蝇一样乱窜，互相践踏。许多人甚至还没来得及找到自己的武器，就被砍倒在地。军官的呼喊完全失效，甚至有些军官自己就先一步加入了逃窜的行列。建制？纪律？命令？在生存的本能面前，全部化为乌有！

　　陈默趴在冰冷的车板后面，手指死死抠进泥土里。他眼睁睁地看着一股楚军骑兵如同旋风般冲过离土坡不远的一处营区。那些刚从帐篷里跑出来的汉军士兵，如同麦秆般被铁蹄扫倒。一个士兵试图用长矛抵抗，却被马上的骑士轻松格开，随即刀光一闪，头颅便飞上了半空，鲜血喷溅出老远。另一个士兵跪地求饶，却被后续冲来的战马直接踩成了肉泥。

　　屠杀。一边倒的屠杀。

　　他看到了白日里还在一起吹牛打屁的熟悉面孔，在火光和烟尘中惊恐地扭曲，然后消失。他听到了那些临死前绝望的呼喊，有些甚至能分辨出是谁的声音。

　　他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几乎要呕吐出来。这不是史书上的冰冷文字，这是活生生的、血淋淋的地狱！而他，这个唯一的“先知”，此刻却像一个坐在剧院最佳位置的观众，眼睁睁地看着悲剧按照他早已熟知的剧本，一幕幕上演。

　　一种比死亡更深沉的绝望，攫住了他。他预见了这一切，他尝试过阻止，他发出过警告……但最终，他什么也没能改变。他不仅救不了任何人，甚至连自己的命运，也同样掌控在这股毁灭的洪流之中。

　　这种无力感，比刀剑加身更令人痛苦。

　　“稳住！别露头！弓手！瞄准了再放箭！射人先射马！”老王头的嘶吼在耳边响起，将陈默从巨大的精神冲击中暂时拉回现实。

　　土坡上的士兵们，凭借着地利和老兵的本能，进行着微弱而绝望的抵抗。几名弓手颤抖着拉开弓弦，箭矢歪歪斜斜地射向下方掠过的楚军骑兵，大部分都落空了，偶尔有几支射中，也只是让骑士晃了晃，或者战马吃痛人立而起，随即就被更多的洪流淹没。

　　他们的抵抗，在这片巨大的杀戮场中，连一点浪花都溅不起来。甚至有楚军骑兵注意到了这个小小的“障碍”，分出一小队，试图冲坡。

　　“长矛！顶住！”老王头目眦欲裂，亲自挺起长矛，守在破损的辎车缺口处。

　　一阵短暂的、激烈的碰撞！金属交击的火星四溅！一名楚军骑兵的战马被长矛刺中，惨嘶着倒下，将骑士摔落马下。但立刻就有更多的骑兵涌上来！

　　陈默也被迫加入了战斗。他握着短剑，在一个楚军步兵试图爬上土坡时，胡乱地向前捅刺。他没什么章法，全靠一股求生的本能。剑刃似乎碰到了什么，温热粘稠的液体溅了他一脸。那个楚兵惨叫一声滚了下去。

　　陈默看着剑刃上的血迹，胃里又是一阵抽搐。杀人……原来就是这么简单，又这么恶心。

　　土坡太小，太单薄了。在绝对的数量优势面前，他们的抵抗注定是徒劳的。很快，就有楚军从侧面攀爬上来，圆阵被突破，短兵相接变得更加惨烈。

　　黑娃的胸口被长戟刺穿，他难以置信地看着透体而出的尖刃，张了张嘴，吐着血沫倒了下去。栓柱为了掩护李狗蛋，被一刀砍中了脖子，脑袋歪向一个诡异的角度。

　　死亡，近在咫尺。

　　陈默麻木地挥着剑，格挡，劈砍。他看到老王头如同疯虎般左冲右突，身上已经挂彩，却依然在怒吼着指挥。他看到李狗蛋哭喊着，却依然紧紧跟在自己身后，用不熟练的动作抵挡着攻击。

　　这一切，都和他“知道”的一模一样。混乱，屠杀，溃败……分毫不差。

　　他就像一个被绑在座位上的观众，被迫观看一场极度血腥的、自己早已知道结局的悲剧。而且，他自己还是这场悲剧中的一个龙套角色。

　　这种“旁观者”的视角，加上“参与者”的切身之痛，形成了一种极其扭曲和残酷的体验。

　　【叮！实时战况更新：汉军指挥系统已瘫痪，抵抗意志瓦解中。宿主所在单位（王什长什）伤亡率：30%。预计全军覆没时间：小于一刻钟。成就‘地狱直播间VIP观众’经验值 100。系统友情提示：现在吐槽历史剧本过于血腥还来得及，虽然编剧（老天爷）大概率不会采纳。】

　　系统的声音，在这种时候响起，带着一种超越现实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幽默感。

　　陈默挥剑挡开一把劈向李狗蛋的弯刀，手臂被震得发麻。他看着眼前这片火光冲天、尸横遍野的人间地狱，脸上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扭曲的笑容。

　　“就是这样……”他喃喃自语，声音淹没在周围的喊杀声和惨叫声中，“一分不差……”

　　预言的正确，在此刻，成了最恶毒的诅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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