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树下封侯爵，雨中戏君臣

　　张公公荷叶上的“收到”二字，像是一块烧红的铁，既让林锋然感到一丝渠道已通的灼热，更烫得他心惊肉跳。这证实了他并非孤身奋战，但也将无形的风险具象化——每一次联络，都可能是在兴安眼皮底下走钢丝。他必须更加小心，将“疯癫”的保护色涂得再厚几分，厚到足以掩盖所有暗流涌动的痕迹。

　　于是，在维持日常锻炼、数砖逗蚁、刁难御膳房的基础上，林锋然开始有计划、有节奏地“加码”他的表演，将荒诞推向新的高度。

　　第一幕大戏，是“南宫封禅，树木晋爵”。

　　他选中了庭院中那棵最老、枝干最虬曲、也是他平日“参悟”最多的槐树。一日清晨，他郑重其事地穿上那件最正式的（也是唯一像样的）龙纹常服，命令小德子和来福在槐树下摆上香案——其实就是一张破茶几，上面放了个香炉，插着三根细香。

　　“今日天降祥瑞，紫气东来，朕心甚悦！”林锋然面色庄严，对着茫然的两个太监宣布，“朕观此槐树，屹立风中数百载，护佑一方水土，劳苦功高！特册封其为‘镇南宫护国神武大将军’，秩同一品！赐绯袍（他把自己一条红色的旧腰带解下来，挂在了树枝上），岁禄万石（用手比划了一下）！”

　　小德子目瞪口呆，几乎以为太上皇要举行什么邪教仪式。来福嘴角抽搐，低头掩饰表情。

　　林锋然却越发投入，对着槐树躬身一揖：“爱卿平身！日后南宫安危，就托付给将军了！”接着，他又指着旁边一棵柳树，“此柳姿容婀娜，可为‘柔嘉夫人’，赐珠冠（捡了块圆石头放树杈上）！”再指着一丛竹子，“此竹清雅，封‘翰林院学士’！”

　　他绕着院子，一口气封了七八棵花草树木，各有爵位官职，还像模像样地拟了“圣旨”（用黄麻纸胡乱写上封号，塞到树皮缝里）。整个过程煞有介事，如同真的在主持一场微型朝会。

　　小德子从一开始的惊恐，到后来几乎要憋不住笑，只能死死低着头，肩膀不住耸动。来福则始终沉默，但林锋然敏锐地注意到，当自己将“圣旨”塞入槐树皮缝时，来福的目光在那缝隙处停留了格外长的时间。

　　这场闹剧自然很快传到了兴安耳中。兴安亲自来“观摩”了那棵披着腰带的“槐树将军”，脸上依旧是那副古井无波的表情，只是对林锋然说：“太上皇雅兴。只是草木有灵，莫要惊扰了才好。”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但那种“随你便，只要不过界”的放任态度，反而让林锋然觉得，自己的表演是有效的。

　　第二幕戏，是“雨润御花园”。

　　几日后，天空再次阴沉，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林锋然见状，立刻“兴致大发”，嚷嚷着：“下雨了！好雨！朕的御花园许久未得甘霖滋润，朕要亲自去为花草浇水！”

　　说罢，他不顾小德子的阻拦，一头冲进雨里，徒手从干池塘边积水的泥洼里捧起水，然后小心翼翼地、像真的在浇灌名贵花卉一样，将泥水洒在枯黄的草地上、残败的花枝上。

　　“喝吧，喝吧，快快长大！”他一边洒水，一边念念有词，“等你们开了花，朕重重有赏！赏你们做皇后！做贵妃！”

　　雨水很快淋湿了他的头发和衣衫，他却浑然不觉，脸上洋溢着一种近乎痴迷的快乐。小德子拿着伞追出来，急得团团转：“太上皇，快回去吧，淋雨要得风寒的！”

　　林锋然反而拉起小德子：“来来来，爱卿也来帮忙！这是利国利民的大事！”强迫小德子跟他一起在雨里发疯。

　　来福站在廊下，没有打伞，雨水打湿了他的肩膀。他静静地看着在雨中嬉闹（或者说发疯）的太上皇，眼神深邃。当林锋然假装滑倒，溅起一身泥水时，来福的瞳孔微微收缩，脚下下意识地向前挪了半步，随即又硬生生止住。

　　这场雨中的闹剧，再次以林锋然被“强行”拉回殿内、灌下一碗姜汤告终。他打着喷嚏，裹着被子，脸上却带着心满意足的傻笑，仿佛刚完成了一件了不起的功业。

　　然而，就在这极致的荒唐之下，林锋然的大脑异常清醒。他借着“雨中浇水”的机会，再次接近了干池塘西侧的区域，确认了柳树下的地形，并留意到附近一块松动的假山石，或许可以作为临时藏匿点。他也在洒水时，故意将水溅到来福附近，观察他的反应——那瞬间下意识的关切，让林锋然对这条暗线的可靠性，又多了一分评估。

　　这些强化版的疯癫举动，如同浓重的烟雾弹，有效地迷惑着外界的判断。就连小德子，也从最初的恐惧不安，逐渐变得习惯甚至有些怜悯，觉得太上皇是真的疯了，而不是装傻。

　　但林锋然深知，兴安绝非易与之辈。这些表面上的放纵，或许正是为了引诱他露出更大的马脚。他不能有丝毫松懈。

　　这天夜里，雨早已停了，月光清冷。林锋然因为白天淋雨，有些鼻塞头晕，睡得并不踏实。半梦半醒间，他仿佛听到窗外传来一阵极其细微的、如同虫鸣般的哨声，短促地响了三下，便消失了。

　　他猛地惊醒，屏息倾听，却只有死一般的寂静。

　　是幻觉？还是……又一种新的联络信号？

　　他悄悄下床，摸到窗边。月光下，院子里的“槐树将军”静静伫立，腰带像一道伤疤挂在枝头。而在那槐树下的泥土上，似乎有一个模糊的、新出现的印记，像是什么东西被轻轻放置过又取走了。

　　林锋然的心沉了下去。他的“表演”舞台之下，观众似乎远比他想象的要多，而且，各自怀着不同的心思。

　　这南宫的戏，越来越难演了。

　　（第133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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