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忠奸难辨，暗室对弈

　　乾清宫内的熏香袅袅升起，却驱不散林锋然心头的沉重。于谦被围困在家中的消息，像一块巨石压在他的胸口，让他几乎喘不过气。他知道，自己拖延的策略只能奏效一时，石亨、徐有贞等人绝不会善罢甘休。处置于谦，已经成为他登基后无法回避的第一道，也是最凶险的考题。

　　“陛下，”曹吉祥不知何时又凑了过来，脸上带着谄媚而小心翼翼的神色，“夜已深了，您劳累一天，该安歇了。老奴已安排了妥帖的宫人伺候。”他一挥手，几名容貌姣好的宫女低眉顺眼地走上前来。

　　林锋然烦躁地挥了挥手：“都退下！朕想一个人静一静！”他现在哪有心思想这些？美色当前，却只觉得是麻烦和眼线。

　　曹吉祥碰了一鼻子灰，只得悻悻地带着宫女退下，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霾。

　　殿内终于恢复了寂静。林锋然走到巨大的舆图前，看着上面标注的大明疆域，只觉得一阵眩晕。这么大的国家，如今压在了他的肩上？而他连自己的性命和意志都快保不住了。

　　“于谦……于谦……”他喃喃自语。杀，还是不杀？理智告诉他，石亨势大，此刻忤逆他们，自己的皇位可能都坐不稳。但情感和那点残存的现代良知，又在激烈地反抗。更何况，他内心深处还有一种隐忧：兔死狗烹。今天他们能逼自己杀于谦，明天就能逼自己做任何事。一旦彻底沦为傀儡，离死也就不远了。

　　必须想办法破局！至少要了解更多信息，不能只听石亨他们的一面之词！

　　他猛地想起一个人——那个在奉先殿有过一面之缘、眼神精明的王公公！此人显然是朱祁钰的心腹，对宫中和朝局秘辛必然知之甚详！

　　“来福！”他低声唤道。

　　来福如同幽灵般悄然现身。

　　“那个王公公，关在何处？朕要秘密见他。”林锋然下定决心，要听听“对手”的声音。

　　来福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但并未多问，只低声道：“押在司礼监后院一间僻静的班房里。奴才这就去安排，请陛下稍候。”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乾清宫一侧的暖阁门被轻轻推开，来福带着一个被黑布罩头、双手反绑的人影闪了进来，随后迅速关好门。来福揭开来人头上的黑布，正是王公公。他虽略显狼狈，但眼神依旧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审视打量着林锋然和这间暖阁。

　　“王先生，受委屈了。”林锋然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和，示意来福给他松绑。

　　王公公活动了一下手腕，不卑不亢地行了个礼：“罪奴王勤，参见陛下。”他直接用了“罪奴”自称，态度却不见多少卑微。

　　“此处没有外人，王先生不必多礼。”林锋然指了指旁边的绣墩，“朕深夜请先生来，只想问几句话，望先生坦诚相告。”

　　王勤看了看绣墩，并未就坐，只是垂首道：“陛下请问，罪奴知无不言。”

　　“朕皇弟……郕王，究竟是如何驾崩的？”林锋然问出了第一个，也是目前最敏感的问题。

　　王勤抬起头，目光直视林锋然，缓缓道：“郕王殿下自去岁染恙，身体一直欠安。昨夜宫中惊变，殿下忧惧交加，病情骤然加重，御医抢救无效……龙驭上宾。”他语气平稳，将朱祁钰之死归因于旧病复发和受惊，听起来合情合理，但林锋然却敏锐地捕捉到他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悲愤和一丝……疑虑？

　　“果真如此？”林锋然追问，“先生是皇弟身边近侍，当知其详。可曾……有甚不妥之处？”

　　王勤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权衡利弊，最终开口道：“殿下病重是真。但昨夜……曹吉祥曾派人以探病为名，进入殿下寝宫。其后不久，殿下便……”他没有再说下去，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他怀疑曹吉祥做了手脚！

　　林锋然心中巨震！虽然早有猜测，但得到朱祁钰心腹太监的亲口暗示，分量完全不同！石亨、曹吉祥他们，竟然可能弑君？！为了拥立自己，他们竟敢行此大逆不道之事？！那自己这个皇帝，在他们眼中又算什么？一个更方便操控的幌子？

　　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

　　“于谦……于少保，先生如何看待？”林锋然强压震惊，问出第二个关键问题。

　　提到于谦，王勤的眼神变得复杂，有敬佩，也有无奈：“于少保……是忠臣，更是直臣。他只忠于江山社稷，而非某一位帝王。北京保卫战，他功在千秋。然其性格刚直，得罪人太多……尤其是，他坚持应立郕王世子为储，触怒了某些妄想获得更大拥立之功的人。”他话中所指，再明显不过。

　　林锋然默然。王勤的话，印证了他的判断。于谦并非他的私人仇敌，甚至在一定程度上是大明江山的守护神。杀他，天理难容，人心尽失。

　　“陛下，”王勤忽然主动开口，声音压得更低，“您初登大宝，看似众星捧月，实则步步惊心。石亨骄横，曹吉祥阴险，徐有贞投机，此三人皆非善类。陛下若想坐稳这江山，而非沦为傀儡，需早做打算……需有制衡之力，需有……真正忠于陛下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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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话简直是大逆不道，却句句说到了林锋然的心坎上。他看着王勤，这个曾经的“敌人”，此刻却似乎向他递出了橄榄枝？是真心投靠，还是另一种试探？

　　“先生为何与朕说这些？”林锋然不动声色地问。

　　王勤坦然道：“罪奴侍奉郕王多年，深知为君之难。如今郕王已去，大明需要一位能掌控局面的君主，而非权臣手中的玩物。陛下若能展现雷霆手段，肃清奸佞，罪奴……愿效犬马之劳。”他顿了顿，补充道，“罪奴在宫中经营多年，尚有些许人脉耳目，或可助陛下一臂之力。”

　　这是一场赌博。接纳王勤，可能获得一个熟悉宫廷黑暗面的助力，也可能引狼入室。

　　林锋然盯着王勤看了许久，试图从他眼中找出伪装的痕迹，但看到的只有一片坦然的平静和一丝破釜沉舟的决绝。

　　“朕……知道了。”林锋然没有立刻表态，“先生今日之言，朕会斟酌。来福，送王先生回去，务必保证先生安全。”

　　来福点头，重新给王勤罩上黑布，带他悄然离去。

　　暖阁内再次剩下林锋然一人。信息量太大，他需要时间消化。朱祁钰的死可能另有隐情，石亨集团包藏祸心，于谦处境危殆，而王勤则代表着一股潜在的宫内力量向他示好……

　　局面远比想象中复杂。他感觉自己仿佛站在一个巨大的漩涡中心，四周是各种暗流和礁石。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争吵声。

　　“让开！咱家有十万火急之事要面圣！”是曹吉祥尖利的声音。

　　“曹公公，陛下已经安歇，有事明日再奏！”是把守殿门的侍卫（或许是来福安排的人）阻拦的声音。

　　“安歇？出了这么大的事，还安歇什么？！滚开！”

　　暖阁门被猛地推开，曹吉祥气急败坏地冲了进来，甚至来不及行礼，便尖声道：

　　“陛下！不好了！于谦……于谦在府中悬梁自尽了！”

　　（第12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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