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上任三把火（上）

　　高育良办公室·下午！

　　红木办公桌上的青瓷茶杯腾起袅袅热气，高育良摘下金丝眼镜，揉了揉眉心。窗外一道闪电划过，照亮了墙上正大光明的匾额。

　　听说你今天烧了三把火？高育良的声音带着几分疲惫，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上的债务报表。

　　程度站在窗前，雨水顺着玻璃蜿蜒而下，映得他的面容忽明忽暗。老师明鉴，第一把火调整分工，第二把火防汛整风，第三把火...他的目光落在报表上那个刺眼的1257.96亿元数字上。

　　胡闹！高育良突然拍案而起，茶杯震得叮当作响。你知道太苏区去年GDP增长多少吗？12.7%！现在去动债务，就是在动吕州的经济命脉！

　　程度不慌不忙地拾起被震落的文件，轻轻放回桌面。老师，您看太常区的数据。他修长的手指点在报表某处，债务增长率43%，但固定资产投资只增长5.2%。这些钱去哪了？

　　高育良的瞳孔微微一缩。窗外雷声轰鸣，雨点拍打窗户的声音越来越急。

　　明年中央就要划定债务红线。程度的声音突然压低，我收到消息，以后谁家的孩子谁抱走。到时候...他故意没说完，看着高育良的右手无意识地摩挲起左手无名指的婚戒。

　　办公室陷入诡异的沉默。书架上的《资治通鉴》在闪电照耀下泛着冷光。

　　你想怎么做？高育良终于开口，声音里带着几分妥协。

　　程度走到办公桌前，抽出三份文件。第一，成立债务化解专班，我亲自任组长；第二，暂停所有非必要政府投资项目；第三...他顿了顿，对太常、太苏开展专项审计。

　　高育良猛地抬头，镜片后的目光如鹰隼般锐利。你知不知道太苏区委书记是谁的人？

　　程度微微一笑，从公文包取出一份材料。高育良只看了一眼就脸色大变——那是太恒与太苏区政府的资金往来复印件。

　　至于太恒，程度重生之前，已经在暴雷的边缘！

　　听说债务相当吓人，光是银行的高层就落马八十多人，更不用说其它地方官员，双规的有十几人，级别都不低。

　　开除公职有的有大几十人，降职的达到了几百人......后面更是引发了一连串的所报雷事件。

　　老师，我查过档案。程度的声音轻柔得像在讨论天气，2011年太苏区那个湿地公园项目，中标价8.7亿，实际支出12.3亿。差额去哪了？

　　一道闪电劈下，照亮了高育良瞬间苍白的脸。他的右手死死攥住婚戒，指节发白。

　　我建议...程度轻轻推了推眼镜，让纪委先介入，总比到时候审计署下来好看。

　　雨声渐歇，办公室里的座钟敲响了十二下。高育良缓缓靠回椅背，突然笑了：程度啊程度，我果然没看错你。他拉开抽屉取出一份文件，这是省里刚下的债务化解试点通知，你拿去吧。

　　程度接过文件，在扉页看到了熟悉的笔迹——那是高育良写给省委的推荐信，日期是三个月前。

　　谢谢老师栽培。程度深深鞠躬，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当他转身离开时，身后传来高育良意味深长的话语：

　　记住，在吕州，有些火可以烧，有些火...会烫伤自己。

　　程度脚步未停，轻轻带上了门。

　　走廊尽头，秘书小徐看到他掏出手机，给一个没有存名字的号码发了条短信.......

　　今天还有别的工作吗？程度推开办公室的门，松了松深蓝色领带。窗外夕阳的余晖透过百叶窗，在他疲惫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抬手看了看腕表——五点十五分，这是近一个月来最早结束工作的一天。

　　徐茂捧着厚厚的日程本快步跟上，皮鞋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市长，马上要到下班时间了，今天没有其他安排了。他翻开笔记本，纸张摩擦声在安静的办公室里格外清晰。

　　程度走到窗前，俯瞰着下班高峰期的城市。

　　街道上车流如织，霓虹灯次第亮起。远处工地的塔吊还在运转，为这座永远在建设的城市添砖加瓦。

　　他伸手揉了揉太阳穴，这一个多月连轴转的工作让他眼角的细纹又深了几分。

　　那你下班吧，我休息一会儿也回家吃饭去。程度的声音里带着久违的轻松。这三十多天来，他约谈了所有区县一把手，跑遍了吕州下辖的每一个工业园区，参加了七场企业家座谈会，主持了三次招商协调会......

　　办公桌上，三份标着的文件夹格外醒目。最上面那份《吕州市招商引资任务分解方案》已经修改到第四版，边角都起了褶皱。程度走过去，指尖抚过那些用红笔标注的修改意见——这些天他几乎把招商局的人逼疯了，要求每个数字都要有详细测算依据。

　　第二份《吕州市产业集群发展规划》更厚，里面夹着各色便签。程度翻到青林-台县-太常产业协同带那页，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批注。

　　他要在吕州打造一个完整的产业生态链，让每个区县都有明确定位，避免重复建设和恶性竞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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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到这里，程度的目光不自觉地飘向书架上的智能手机。

　　这部不起眼的设备背后，正酝酿着一场颠覆性的变革。

　　几年后，移动互联网将重塑整个商业生态，直播带货会革了传统电商的命，内容同质化带来的内卷将让无数企业陷入价格战的泥潭......

　　的一声，手机屏幕亮起。是天河集团发来的某音A 轮投资进展报告。

　　程度嘴角微扬——他早已布局未来，让天河集团悄悄入股了几家看似不起眼的互联网公司。

　　这些种子，将在不久的将来长成参天大树。

　　但眼下最棘手的，是第三份文件上那个触目惊心的数字：1257.96亿元。吕州的债务就像一颗定时炸弹，而货币发行量增加带来的通胀窗口期，正是化解债务的最佳时机。

　　程度拿起钢笔，在便签上写下债务置换资产证券化几个关键词，墨迹在纸上慢慢晕开。

　　窗外，最后一缕阳光消失在地平线下。

　　程度伸了个懒腰，拿起衣帽架上的西装外套。经过秘书处时，他看到徐茂还在电脑前奋战，显示屏的蓝光映照着年轻人专注的面庞。

　　*小徐，明天早上把这三份文件放我桌上。程度轻轻敲了敲玻璃门，另外，通知财政局和国资委，后天上午九点开债务化解专题会。

　　电梯下行的过程中，程度望着楼层数字不断跳动，突然想起已经一周没陪女儿吃晚饭了。他掏出手机，给妻子发了条语音：今晚回家吃饭，给我留点红烧肉。

　　走出市政府大门时，夜风拂过面庞，带着初夏特有的温热。

　　程度深吸一口气，望向灯火通明的城市。在这片璀璨之下，一场关乎吕州未来的变革正在悄然酝酿。

　　推开家门时，饭菜的香气扑面而来。客厅的暖光灯下，女儿小姻姻正趴在茶几上画画，一见到他，立刻丢下彩笔，张开小手跌跌撞撞的爬过来。

　　爸爸！

　　程度弯腰一把抱起女儿，在她软乎乎的脸蛋上亲了一口。小丫头咯咯笑着，小手揪住他的领带不放。

　　哎哟，我们小姻姻又长重了！他掂了掂女儿，故意做出夸张的表情。

　　有你这么说女儿的吗？知夏从厨房走出来，手里还端着热气腾腾的汤碗。

　　她穿着居家服，头发随意地挽在脑后，额前几缕碎发被蒸汽熏得微微湿润。见程度终于回家，她眼睛一亮，却又故意板起脸，伸手轻轻拍了下他的肩膀：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我们大市长居然记得回家吃饭。

　　程度笑着躲了躲，抱着女儿凑到餐桌前。桌上摆着他最爱吃的红烧肉，油亮的酱色在灯光下泛着诱人的光泽，旁边是清炒时蔬和一碗冒着热气的紫菜蛋花汤。

　　程妈妈还在厨房忙活，锅铲碰撞的声音伴随着她的唠叨传来：小度啊，你都当这么大领导了，还天天这么忙，吃个饭都没个准点！她端着刚出锅的糖醋排骨走出来，瞪了儿子一：再这样下去，胃都要熬坏了！

　　妈......程度无奈地摇头，却忍不住笑了。这种唠叨，他听了三十多年，可每次回家，还是会被念叨。

　　但奇怪的是，他一点也不觉得烦，反而有种踏实感——无论他在外面是什么市长、什么领导，回到家，他永远都是程妈妈眼里那个吃饭没个准点的儿子。

　　程爸坐在餐桌主位，手里拿着瓶白酒，笑眯眯地看着他们。见程度放下孙女，他晃了晃酒瓶：来，小度，今天难得早回来，陪爸喝点！

　　好啊，爸！*程度爽快地应下，脱下西装外套挂好，卷起衬衫袖口坐到父亲旁边。

　　知夏给小姻姻围上围兜，一边盛饭一边问：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

　　程度接过妻子递来的饭碗，指尖不经意碰到她的手，温热的触感让他心头一软。他看着她，突然说道：想你们了呗。

　　知夏愣了一下，随即抿嘴笑了，眼里闪着温柔的光：我们也想你，就是老见不到你人。

　　程度心头微涩。这段时间太忙，他几乎没怎么陪家人。女儿又长大了些，会说的话更多了；知夏的头发好像比上次注意时长了一截；父母眼角的皱纹似乎也深了几分......

　　爸，妈，他给父亲斟满酒，又给自己倒了一杯，祖国大好河山，你们要不要出去转转？彩云、三海都不错，现在交通也方便。

　　程爸抿了口酒，咂咂嘴：姻姻还小，等长大一些再说。

　　钱的事你们不用担心......

　　知道你不缺钱，程妈妈夹了块排骨放到儿子碗里，但你爸说得对，孩子太小，带出去不方便。再说，你现在工作刚起步，我们得帮你把家顾好。

　　程度心头一暖。父母退休金不低，再加上他和知夏平时给的钱，老两口完全可以过得潇洒。但他们依然节俭，甚至还在偷偷给他攒钱买房——尽管他早已不需要。

　　小姻姻坐在儿童餐椅上，用勺子敲着碗沿，奶声奶气地学舌：爸爸！吃饭！

　　全家人哄然大笑。程度伸手揉了揉女儿的小脑袋，夹了块嫩嫩的鱼肉，仔细挑完刺才放到她碗里。

　　窗外，城市的灯火依旧明亮；而屋内，暖黄的灯光下，四世同堂的温馨在此刻显得格外珍贵。程度举起酒杯，与父亲的轻轻相碰。玻璃碰撞的清脆声响中，他突然觉得，那些会议、文件、应酬都变得遥远起来。

　　这一刻，他只是个回家的儿子、丈夫和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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