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1章 恶向胆边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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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MD!欺人太甚!巡视组简直是骑在脖子上拉屎!”李达康一脚踹开市委一号院别墅的大门,胸中的怒火如同火山般喷发,再也无法抑制。

  他冲进客厅,目光所及之处,无论是茶几上的精致茶具,还是墙角摆放的青花瓷瓶,都成了他发泄的对象。只听一阵“噼里啪啦”的碎裂声响,片刻之间,原本典雅整洁的客厅已是一片狼藉。

  尽管巡视组此次谈话,并未掌握能将他置于死地的铁证,但对于在宦海沉浮了几十年的李达康而言,他有着超乎常人的政治嗅觉。他敏锐地察觉到,巡视组问话的角度、语气以及那种步步紧逼的态势,绝非例行公事,而是带着明确的针对性和目的性。

  在这种层面的较量中,有时候根本不需要确凿的证据,一个“莫须有”的嫌疑,只要上面有人想动你,就足以让你丢官罢职,前途尽毁。

  现在,关键就看沙瑞金和巡视组到底想不想,以及决心下到什么程度来搞他。

  “李书记!”奉命前来的市公安局长赵东来刚踏进门,就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他跟随李达康多年,见过这位领导为了推动工作“表演”式的发火,也见过他因下属失误而严厉批评,但像今天这样,回到私密住所后依然情绪失控、状若癫狂的真实失态,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东来来了,坐!”李达康喘着粗气,指了指一片狼藉的沙发区域,甚至用脚随意踢开一个摔碎的茶杯残片,清理出落脚的地方。他并不担心这片混乱,反正市委配备了专门的生活服务人员,自然会来收拾干净,只要不损坏那些价值不菲的红木家具和固定装潢就行。

  “李书记,您这是……怎么了?发这么大脾气。”赵东来小心翼翼地绕过地上的碎片,找了个相对干净的位置坐下。

  他顺手拿起一个幸免于难的茶杯和茶壶,先给李达康倒了一杯温水递过去,然后才给自己也倒了一杯,试图用这个动作缓和一下紧张的气氛。

  “东来,他们这是要往死里整我啊!”李达康接过水杯,却没有喝,重重地顿在茶几上,水花四溅,“你评评理,大风厂那一千多号工人,要不要安置?怎么安置?说到底不就是钱嘛!钱从哪里出?大风厂自身难保,山水集团拿到地皮后按协议没有安置义务,银行更不可能贷款给这些下岗工人!最后这担子还不是落到市财政头上?这难道不是我这个市委书记该管的事吗?”

  他越说越激动,脸色涨红:“可这件事,当初沙瑞金书记也是点了头的!他当时在会上怎么说的?‘稳定压倒一切,要妥善解决工人安置问题,体现政府的担当!’现在倒好,巡视组拿着这件事做文章,他倒把自己摘干净了,把所有责任都甩到我李达康头上!你说说,天底下有这样的道理吗?”

  “大风厂的事?那都是快一年的老黄历了,怎么巡视组现在又翻出来说事?”赵东来眉头紧锁,感到有些不解。

  在他看来,这件事在当时虽然棘手,但最终算是平稳解决了,不应该成为现在的焦点。

  “何止是大风厂!”李达康猛地站起身,像一头被激怒的困兽,在满地碎片中焦躁地来回踱步,“他们还死死盯着我和山水集团、大陆集团的关系不放!我李达康行得正坐得端,你让他们去查!我拿过他们一分钱吗?我吃过他们一餐饭吗?我老婆欧阳菁……哦,前妻,她出事是她自己的问题,跟我有什么关系?这分明就是诬陷!是有人故意在背后泼脏水,想把我搞臭,搞倒!”

  “不会吧,李书记?”赵东来眉头紧锁,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当初在林城搞开发区的时候,沙书记不是还……”

  他试图列举沙瑞金曾经展现出的“支持”,以此来宽慰李达康。

  “彼一时,此一时!谁知道他现在心里到底打的什么算盘!”李达康烦躁地一挥手,打断了赵东来的话,语气中充满了不确定性和被背叛的愤懑,“现在看来,这位沙书记,恐怕也未必是靠得住的山!”

  想到这里,李达康心里就一阵发堵。当初为了向沙瑞金表忠心,站稳脚跟,他可是硬着头皮,在一些涉及赵家利益的项目上设置了障碍,等于把赵瑞龙乃至他背后的赵立春给彻底得罪了。

  如今,赵家这条路算是被他自己亲手堵死。放眼整个汉东,似乎只剩下那位一直对他不冷不热、甚至隐隐抱有敌意的程度书记,可能拥有独立于沙瑞金之外的话语权。

  可他始终想不明白,程度为何从一开始就对他抱有如此大的成见?

  从多年前的“东辉控股案”开始,程度就明显站在他和赵东来的对立面。

  后来程度仕途一路高歌,从公安系统转到地方,主政吕州,成绩斐然,最终入常。他李达康从林城调任京州后,也曾试图缓和关系,主动释放过善意,但程度那边却始终滴水不漏,根本不接招。

  程度的背景他大致清楚,和自己一样,某种程度上也是“女婿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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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程度在江家的地位,据说远比沙瑞金在王家要核心得多,是真正被当做自家人培养的。

  更有传言说,势力庞大的谢家也有意无意地在背后扶持他。

  这就使得程度在汉东的政治版图中,几乎处于一个超然的“独一档”位置。

  其次是背靠王家的沙瑞金,算是第二梯队。再次是那个仗着岳父家背景(钟家)就横冲直撞的侯亮平。而高育良和祁同伟,则被看作是赵家在汉东的代理人。

  盘算来盘算去,只有他李达康,如今是真正的“六亲无靠”,成了孤家寡人!

  “东来,”李达康沉默良久,内心的天平在经过一番剧烈摇摆后,终究还是觉得沙瑞金这棵“现管”的大树更实际一些,他带着一丝不甘和侥幸问道,“你说……沙书记是不是已经决定要放弃我了?巡视组今天的态度,是不是就是他态度的体现?”

  赵东来看着领导脸上罕见的迷茫和焦虑,仔细斟酌着用词:“李书记,我觉得您可能想多了。巡视组找主要领导干部谈话是规定动作,问得细一点、严一点,也属正常。或许……真的只是一次例行公事呢?”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提出了一个更为大胆的建议,“要不……我们主动一点,把赵家的一些事情,作为‘投名状’,交给沙书记?”

  赵东来深知,李达康手中并非全无筹码。

  他在赵立春主政时期,或多或少掌握着一些关于汉东油气集团与惠龙集团之间某些隐秘交易的内情,以及赵立春在人事安排上的一些不那么合规的操作。

  此外,对于山水庄园那些游走在灰色地带的产业,虽然缺乏一锤定音的直接证据,但很多时候,政治较量并不需要法庭级别的证据,只需要一个足够分量的“借口”或者线索,就足以引发雷霆万钧的攻势。

  “不行!绝对不行!”李达康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否定了这个提议,头摇得像拨浪鼓,“把赵家交出去,我们自己就能干净吗?别忘了,油气集团那边的有些事,就算不是我直接经手,也是在我任内发生,或者是我默许甚至推动的!真掀了桌子,谁都经不起彻查!那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蠢招!”

  看到李达康反应如此激烈,赵东来退而求其次:“那……要不您找个机会,和沙书记再深入、坦诚地谈一次?看看这其中是不是存在什么误会?或者探探他的口风,我们下一步到底该怎么走?”

  李达康在客厅里焦躁地踱了几圈,脚步在碎瓷片间小心翼翼地穿梭,最终停在窗前,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语气带着几分不确定和最后的希冀问道:“东来,那……你觉得,我主动去找程书记谈谈,有没有转圜的余地?”

  “程度?那小子绝对不行!”一提起程度,赵东来像是被点燃的炮仗,压抑许久的火气“噌”地就冒了上来。

  他至今仍清晰地记得,自己职业生涯中的第一个记大过处分,就是拜程度所赐!

  当时他好不容易通过岳父的老关系,搭上了李达康这条线,坐上了某区公安局局长的位置,正想大展拳脚,却因为一件本可大可小的治安案件处理不当,被当时还在公安系统、负责督察的程度抓住不放,硬是给了他一个记过处分,让他在系统内颜面大损,蹉跎了好几年。

  “东来,你的心情我理解。”李达康转过身,脸上写满了无奈和现实的考量,他双手一摊,“可眼下这个局面,我们俩绑在一起,还能有其它更好的选择吗?沙瑞金那边态度不明,赵家那边已经断了,我们总得找条路走吧?”

  “李书记,不是我泼冷水,”赵东来强压着对程度的个人恩怨,从更实际的角度分析,“您觉得,以程度对我们,特别是对我的那种态度,他会真心实意地接受我们吗?他凭什么要在这个时候拉我们一把?我们手里还有什么能让他动心的筹码吗?”

  赵东来的政治生命早已和李达康深度捆绑,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至于沙瑞金,他接触不多,印象更是复杂。沙瑞金的秘书确实私下约见过他一次,但谈话内容泛泛,更多是试探和观察。

  如果沙瑞金真的看重他的能力,或者想用他,又怎么会在后来的常委会上,轻易就同意将他从公安系统的实权位置,调到一个相对边缘的政法委副书记岗位上?这分明就是一种不信任和冷处理。

  李达康沉默了,赵东来的话像一根根针,刺破了他最后一点幻想。

  客厅里只剩下两人沉重的呼吸声,以及地上那些碎片无声诉说着方才的风暴。前路似乎被浓雾笼罩,每一条可能的路口,都布满了荆棘和不确定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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