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1章 有些累了呢！

　　（今日三更）

　　一年后的巴西，里约热内卢。

　　“嗡——”

　　一辆破旧的轻便摩托车发出疲惫的轰鸣，穿梭在里约拥挤、燥热的街道上。橙色头发的少年皮肤被晒成了健康的小麦色，肌肉线条比一年前更加精悍结实，那是沙滩排球和无数次搬运重物留下的痕迹。

　　他身上穿着一件印着“pizza Já!”（披萨速递）的t恤，后座的保温箱里，是他今天中午的第十七份订单。

　　一年的时间，足以磨平最初抵达异国他乡的所有新奇与激动。语言从磕磕绊绊到能勉强应付日常，生活从手忙脚乱到熟练地规划出送外卖的最优路线。曾经那个眼中只有排球的少年，如今的脑子里装满了里约错综复杂的街区地图、哪条路在哪个时段会堵车、以及如何用蹩脚的葡萄牙语跟催单的客户道歉。

　　他依旧每天坚持去科帕卡巴纳海滩练球，风雨无阻。沙排磨练了他的全身力量、开阔了他的视野，更教会了他如何在只有一己之力可以依靠时，去处理球场上的一切。

　　他觉得自己变强了。

　　但这份变强的实感，在日复一日的生存压力面前，偶尔会显得有些模糊。

　　摩托车停在了一家街角酒吧的门口，这是他送餐路线的必经之地。酒吧为了招揽生意，将一台巨大的液晶电视挂在朝向街道的橱窗里，此刻正播放着万众瞩目的里约奥运会盛况。

　　巨大的欢呼声隔着玻璃传来，混杂着激昂的解说，像一块磁铁，瞬间吸住了日向翔阳的目光。

　　是排球比赛。

　　他下意识地捏紧了刹车。

　　屏幕上，是蓝白红三色组成的英国队队服，和另一边，是代表着日本的红白色战袍。

　　日本 VS 英国。

　　奥运会的小组赛。

　　奥运会……他有多久没有去想这个词了？在乌野时，那是挂在嘴边的遥远梦想；而现在，它就活生生地出现在眼前，却感觉隔着一个无法逾越的次元。

　　画面中的球场上，有几个熟悉的面孔。已经成为日本男排绝对王牌的牛岛若利，他的每一次扣杀依旧势大力沉，无可阻挡。在自由人位置上灵活移动的，是比高中时更加沉稳的古森元也。

　　比赛似乎进入了关键分，日本队这边，一名队员正走向发球线。

　　镜头给到了那名队员的特写。

　　那是一个身形挺拔、面容清秀的少年。他的表情冷静，仿佛整个场馆的喧嚣、奥运会山呼海啸般的压力都与他无关，他只是轻轻地拍打着手中的排球。

　　“砰、砰、砰。”

　　每一声，都像是直接敲在了日向翔阳的心脏上。

　　那个背影，那个侧脸，那个即使隔着屏幕也能感受到的、掌控一切的强大气场……

　　是影山！

　　日向的呼吸瞬间停滞了。

　　电视解说员激动的声音从酒吧里传来：

　　“好的！现在来到日本队的发球轮！站上发球线的是……我们本届奥运会最大的发现！年仅19岁的天才选手，影山飞雄！自春高连霸后，他加入了V1联赛的征服，并以前所未闻的速度，直接进入了国家队的核心轮换阵容！让我们看看这位‘天才二传手’的发球！”

　　影山……奥运会……核心轮换……

　　这些词汇像一颗颗子弹，射入了日向的大脑，让他一片空白。

　　他看到影山飞雄将球高高抛起，身体如一张拉满的弓，然后整个人腾空而起！那舒展的姿态，那恐怖的弹跳，那在空中拧身挥臂的动作，充满了极致的协调与爆发力。

　　“轰！”

　　排球像一颗出膛的炮弹，带着肉眼可见的旋转，呼啸着越过球网，直奔英国队后场的死角！

　　AcE！直接得分！

　　整个马拉卡纳体育馆瞬间沸腾！

　　解说员用嘶吼般的声音喊道：“AcE！漂亮的大力跳发！影山！又是影山！他用一记无解的发球，为日本队拿下了这一局的局点！不可思议的19岁！他就是为大场面而生的！”

　　日向翔阳呆呆地看着屏幕。

　　看着影山在队友的簇拥下，只是平静地举起手，示意大家继续专注下一球。那份从容，那份理所当然，深深地刺痛了日向的眼睛。

　　一年前，他们还并肩站在同一个球场，为了同一个冠军而战。

　　一年后，他已经站在了世界的最高舞台上，接受着全世界的欢呼。

　　而自己……

　　日向低头看了看自己沾着油污的手，和后座那个冰冷的披萨保温箱。

　　“嘀嘀——！”

　　身后传来不耐烦的汽车喇叭声，将他从失神中唤醒。他这才发现，交通灯已经变绿了很久。他慌忙发动摩托，大脑却依旧混乱。

　　当他终于赶到送餐地址时，比预计时间晚了整整二十分钟。

　　开门的是一个体格壮硕的本地男人，他看了一眼日向手中的披萨，又看了一眼手表，脸上立刻布满了怒气。

　　“Vinte minutos! Vinte minutos de atraso!”（晚了二十分钟！）

　　他用日向还不能完全听懂的葡萄牙语大声斥责着，语速又快又急，夹杂着各种俚语。日向听不懂全部，但他能完全理解那份不耐与鄙夷。

　　“desculpe, desculpe……”（对不起，对不起……）

　　日向只能一边鞠躬，一边重复着他学得最熟练的单词。

　　男人一把抢过披萨，狠狠地关上了门，嘴里还骂骂咧咧的。门内，隐约传来女人的声音和电视里奥运排球赛的嘈杂背景音。

　　日向站在门口，捏着那几张被男人甩出来的、皱巴巴的钞票，感觉脸上火辣辣的。

　　他垂头丧气地回到摩托车旁，想从口袋里掏出钱包，买一瓶冰水来浇灭心中的烦躁与屈辱。

　　他摸了摸左边的口袋，空的。

　　右边的口袋，也是空的。

　　后腰的口袋……依旧是空的。

　　日向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

　　钱包呢？

　　他在自己身上摸索着，将每一个口袋都翻了出来。没有，哪里都没有。

　　是刚才……是在酒吧门口看电视的时候！那里人多眼杂，自己又看得入了迷……被偷了！

　　虽然最重要的护照和身份证件都放在住处，但那个钱包……

　　那个钱包，是临走前，妹妹小夏用她存了很久很久的零花钱，偷偷跑去买来送给他的毕业礼物。他记得小夏把钱包塞到他手里时，那一脸骄傲又舍不得的表情。

　　“哥哥，到了巴西，也要用一个帅气的钱包哦！”

　　可恶的小偷……

　　日向一拳砸在摩托车的座位上，发出一声闷响。手臂上传来的痛感，却远远不及内心的刺痛与空洞。

　　夜幕降临。

　　日向没有开灯，独自一人坐在狭小、闷热的出租屋角落里。

　　他没有胃口，也买不起晚餐了。

　　他掏出手机，屏幕亮起，锁屏壁纸是乌野高中排球部夺得第一年春高冠军后的合影。

　　照片里，所有人都笑得灿烂无比。影山难得没有板着脸，月岛的嘴角也挂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弧度，山口激动地比着剪刀手，而自己，则被北川、大地前辈和菅原前辈他们架在最中间，笑得像个傻子。

　　那时，他们是全国的顶点。

　　那时，他以为未来有无数种可能，而每一种，都是通往更耀眼的球场。

　　日向从背包的最深处，翻出了一小包用塑料袋密封好的鲑鱼干。这是母亲在他离开日本时，硬塞进行李箱的，说是想家的时候就吃一点。

　　他一直舍不得吃。

　　此刻，他撕开包装，拿出一片。

　　一年的时间，加上巴西湿热的空气，原本应该香脆的鱼干已经变得绵软、柔韧，失去了原有的风味。

　　他默默地将鱼干塞进嘴里，用力地咀嚼着。

　　那股熟悉的咸味在口腔里弥漫开来，却反而像催化剂一样，将他今天积攒的所有委屈、迷茫和酸楚，一股脑地引爆了。

　　奥运赛场上万众瞩目的影山。

　　现实里愤怒的客户。

　　丢失的妹妹送的钱包。

　　还有这片变得不再好吃的鲑鱼干。

　　日向翔阳低下头，将脸深深地埋进了膝盖里。

　　有点累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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