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容器的觉醒

　　审讯室那扇厚重的门在身后合拢，仿佛隔绝了两个世界。外面是依旧忙碌、带着胜利余韵的同事，里面是赵坤那诡异笑容和惊雷般的话语仍在空气中震颤的余烬。凌夜靠在冰冷的水泥墙壁上，感觉不到丝毫实感。墙壁的冰冷无法穿透他皮肤下那层更深的、源自灵魂深处的寒意。

　　“容器……”

　　“终末之影……”

　　“计划的一部分……”

　　每一个词都像是一把生锈的凿子，狠狠楔入他的颅骨，搅动着他的脑髓，试图将某些根深蒂固的东西连根撬起。

　　他没有回应苏清月担忧的询问，甚至没有看清她脸上的表情。他像一个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的提线木偶，凭借着某种残存的本能，踉跄地、几乎是逃离般地回到了那间分配给他的、临时休息的狭小房间。

　　门锁“咔哒”一声落下，将外界最后一丝喧嚣隔绝。房间里没有开灯，只有窗外城市永不熄灭的霓虹，将暧昧而扭曲的光影投射进来，在地板和墙壁上涂抹出光怪陆离的图案。

　　凌夜滑坐在地，背靠着门板，身体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不是恐惧，而是一种更本质的、关乎“存在”的崩解。

　　（容器……）他在心中无声地重复着这个词。曾经，他以为自己是猎手，是追寻真相的检察官，是与体内恶魔抗争的战士。可现在，赵坤的狂笑和心魔那满足的低沉笑声，共同将他这看似稳固的自我认知砸得粉碎。

　　他一直以来的“天赋”——那些远超常人的洞察力、逻辑分析能力，甚至在压力下偶尔爆发的、近乎预知般的直觉……难道都不是属于“凌夜”的？而是被预先设定好的“程序”？是那个所谓的“终末之影”为了某种目的，植入他这个“容器”的功能？

　　还有心魔……它究竟是什么？是意外闯入的寄生体？还是……本就是“计划”中注定要与他共存的一部分？是监视者？引导者？还是……真正的“主人”，在等待“容器”成熟的那一刻？

　　“啊——！”

　　一声压抑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低吼从他喉咙深处挤出。他猛地抱住头颅，指甲深深陷入发根，试图用物理的痛楚来压制脑海中那场毁灭性的风暴。

　　他开始疯狂地回溯。

　　像一头绝望的困兽，在自己的记忆迷宫中横冲直撞，试图找到任何一丝被“设计”的痕迹，任何一点不自然的、违背常理的“巧合”。

　　童年： 那个在孤儿院沉默寡言、却总能在复杂的孩子间争斗中精准找到自保路径的自己……是天生早慧，还是被编写了“生存优化”算法？

　　少年：那次几乎致命的落水，在所有人都认为必死无疑时，他却奇迹般地被一股暗流冲上岸边……是运气，还是“容器”不能过早损毁的“保护机制”？

　　考入法学院：那份对法律条文近乎过目不忘、对案例逻辑有着惊人梳理能力的天赋……是热爱与努力，还是为了让他顺利进入司法体系，接近“特定目标”而预设的“技能”？

　　与苏清月的相遇：是志同道合的偶然，还是“计划”需要他与这位正直的检察官建立联系，以便更好地潜伏和利用体制资源？

　　甚至……与林薇的相识：她那不合时宜的、纯粹的关怀与信任，是否也是某种更精妙安排的一部分，用以维系他这个“容器”的人性侧面，防止他过早彻底滑向黑暗？

　　每一个原本清晰、自然的记忆片段，此刻都被蒙上了一层怀疑的阴影，被放在放大镜下反复审视。那些曾经引以为傲的“自我”特质，此刻都变成了可能被外部意志操控的提线。

　　他像一个偏执的考古学家，在自己的精神废墟上疯狂挖掘，寻找着不属于“凌夜”这个个体的、异质的“陶片”。

　　（找吧……尽情地找吧……）心魔的声音再次响起，不再是狂笑，而是带着一种悠然的、仿佛在看一场早已预知结局的戏剧般的冷漠。（你会发现，真实与虚构的边界，早已模糊不清。你所谓的‘自我’，不过是一捧被精心塑造的沙土。）

　　凌夜没有力气去反驳，也没有心思去分析心魔话语中的深意。他沉浸在这种近乎自虐的回忆审视中，感觉自己的灵魂正在被一寸寸撕裂。

　　他抬起头，看向房间里那面模糊的镜子。霓虹光影中，镜子里那张苍白、布满血丝、写满了惊惶与迷茫的脸，是如此陌生。

　　这还是凌夜吗？

　　还是说，从一开始，就没有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凌夜”存在？

　　他只是一个壳。

　　一个等待着被“终末之影”彻底占据，或者执行其最终指令的……容器。

　　容器的觉醒，带来的不是力量，而是彻底的虚无与自我怀疑的深渊。

　　窗外，城市的霓虹依旧闪烁，庆祝着看似正义的胜利。

　　而在这一方狭小的、昏暗的房间里，一个灵魂的根基，正在前所未有的风暴中，摇摇欲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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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集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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