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山贼屠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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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凡刚迈出几步,草鞋踩在碎石上发出沙沙声。山风从背后吹来,带着一股子焦糊味。他停下,皱了眉。不对劲,这风不该是热的。

  他猛地回头。

  村口腾起火光,映得半边天泛红。浓烟卷着火星往上蹿,老槐树的影子在火里扭动,像被烧着的鬼手。一声女人的尖叫划破夜空,紧接着是孩子的哭喊,还没持续两声,戛然而止。

  他心口一紧,脚底像被钉住。

  火光里,几匹马冲进村子,马背上的人披着黑袍,手里举着火把。为首那人独眼,左眼罩着块铁皮,右眼在火光下泛着黄,手里鬼头刀一挥,村门直接被劈成两半。

  “搜!值钱的全带走,人一个不留!”

  声音像砂石磨刀,陈凡听得出是冲着老王来的。

  他下意识摸了摸怀里的账本,硬壳贴着胸口,还带着体温。银簪也在,冰凉地硌着皮肉。他本该走的,再往前几步就进山了,可现在——他盯着自家屋檐的方向,火光已经烧到了邻居家的茅草顶,风一吹,火星子溅过去,自家那间迟早着。

  他咬牙,趴下身子,手脚并用往回爬。

  草叶割着胳膊,他不管,贴着田埂往老槐树靠。树影够宽,能遮住半个身子。他刚藏进去,就看见两个山贼拖着个男人从屋里出来。那男人是村东的张老三,平日总在井边抽旱烟。现在他满脸是血,右手少了一根手指,嘴里嗬嗬地叫。

  “钱藏哪了?”一个山贼揪着他头发。

  张老三摇头。

  刀光一闪,人头滚地,身子还抽了两下才倒。

  陈凡屏住呼吸,手心全是汗,指甲抠进泥里。他看见张老三的头歪在路边,眼睛还睁着,正对着他藏身的方向。

  另一个山贼踹开他家门,冲进去翻箱倒柜。没几下,扔出一床被子、半袋米。那山贼骂了句,一脚把灶台边的陶罐踢碎。

  陈凡死死盯着那扇门。

  娘呢?

  他想冲出去,可腿软得撑不起身子。他想起账本背面那行字:“速离此地。”老王用命带回来的,不是让他回来送死的。

  可娘还在里面。

  他咬住下唇,嘴里泛起血腥味,硬是没出声。

  火势越来越大,烧到了村中央的粮仓。轰的一声,屋顶塌了,火舌卷上半空。山贼们开始往马车上扔抢来的东西——铜盆、铁锅、女人的首饰匣子。有人抱着一床红被面从屋里冲出来,边跑边笑,被头目一脚踹翻。

  “耽误工夫,都给我快!”独眼龙吼了一声,提刀走向老王的尸体。

  草席被掀开,老王的脸露出来,灰白,嘴角凝着血。

  “跑了三百里,还是死在这穷窝。”独眼龙冷笑,一脚把尸体踹翻,弯腰搜身。

  陈凡眼睁睁看着他的手在老王怀里掏。

  搜了个空。

  “东西呢?”独眼龙抬头,扫了一圈围观的村民。

  没人说话。

  他抽出刀,刀尖抵住一个孩子的喉咙:“不说,我一个个杀。”

  那孩子才五六岁,尿了裤子,哭都哭不出来。

  “头儿,别费事了,这破村能有啥?”一个山贼说。

  独眼龙眯眼,忽然抬手,一刀劈下。老王的胸口被捅穿,血喷出来,溅了他一脸。他甩了甩刀,哼了声:“死透了。”

  陈凡的手猛地攥紧,指节咔咔响。他看见那刀拔出来时带出一截肠子,挂在刀刃上晃。

  娘屋的方向传来动静。

  他扭头,看见两个山贼正拽着一个人从屋里拖出来。那人穿着补丁衣裳,瘦小,头发花白——是娘。

  他脑子轰的一声,差点站起身。

  一个山贼扯她头发:“老头呢?藏哪了?”

  娘不说话,只死死抱住怀里一个布包。

  “找死!”山贼抬脚踹她胸口。

  娘摔在地上,布包飞出去,散开,几块糙米撒了一地。

  陈凡认得那个包。是娘每天蒸饭用的,她总舍不得换新的。

  另一个山贼捡起米看了看,扔了:“穷得叮当响,还护着这破布。”

  “烧了。”独眼龙挥手,“不留活口,天亮前撤。”

  火把扔进屋里,茅草顶瞬间着了。火苗顺着墙往上爬,屋里开始冒烟。

  娘跪在地上,伸手想去捡那布包,被一脚踢开。

  陈凡牙关打颤,手心掐进掌心,疼得发麻。他想冲出去,可身子像被压了石头。他不能死,账本还在他身上,娘的命也还在他手里。

  他得活着。

  火势蔓延,浓烟顺着风灌进他藏身的柴草堆。他被迫蜷缩身子,屏住呼吸。烟呛进喉咙,他想咳,硬是憋住,只从鼻腔里挤出一点气。

  他睁一只眼,透过草缝往外看。

  娘被拖到村口,和其他村民关在一起。有人想跑,被一刀砍翻。其他人全跪着,头低着,像待宰的羊。

  独眼龙站在火光里,刀扛在肩上,环视一圈:“黑风山的规矩,见人就杀,见屋就烧。你们撞上了,怪不得我。”

  没人敢抬头。

  他忽然抬脚,踩住老王的头,用力一碾。颅骨碎裂的声音清脆得瘆人。

  “带走!”他挥手。

  山贼们开始上马,有人往尸体上泼火油,点火。火舌舔上老王的身子,衣服烧起来,皮肉发出滋滋声。

  陈凡死死盯着娘的方向。

  她还跪着,火光映在脸上,一明一暗。她没哭,也没喊,只是低头看着那块破布包,慢慢把它搂回怀里。

  火越来越大,烧到了村西的牛棚。牲口受惊,撞开栏杆往外冲,被山贼一箭射倒。马蹄声响起,山贼们开始撤离。

  独眼龙最后看了一眼村子,翻身上马。

  就在这时,他忽然停下,猛地转头,望向陈凡藏身的方向。

  陈凡瞬间僵住。

  那目光像刀子,扫过柴草堆。

  他不敢眨眼,不敢呼吸,连心跳都压到最低。草堆遮住大半张脸,只剩一只眼露在外面。他看见独眼龙眯起眼,手按在刀柄上。

  两人隔着火光对峙。

  三息。

  五息。

  独眼龙收回视线,冷哼一声:“走。”

  马蹄声响起,一队人马顺着村道往山口奔去,火把在夜里拉出一串红点,渐渐远去。

  火还在烧。

  屋顶塌了,梁木砸地,溅起一片火星。风卷着灰烬在空中打转,像黑色的雪。

  陈凡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等马蹄声彻底消失,他才敢喘气。一口浊气吐出来,喉咙火辣辣地疼。他撑起身子,扒开柴草,爬出来。

  膝盖一软,跪在地上。

  他抬头,看村子。

  全烧了。

  老王的尸体在火里蜷缩,皮肉焦黑。张老三的头还在路边,眼睛闭上了,像是睡着了。粮仓塌了,压住半具尸体,看不出是谁。

  他爬起来,踉跄着往娘的方向跑。

  跪着的村民全死了,有的脖子被割开,有的后脑被砸碎。娘倒在人群里,怀里还抱着那块布包,胸口插着一把短刀,血浸透了前襟。

  他扑过去,跪在她身边,手抖得没法伸出去。

  “娘……”他叫了一声,嗓子哑得不像自己的。

  没回应。

  他伸手探她鼻息,没有。摸她手腕,冰凉。

  他低头看她脸,眼睛闭着,眉头皱着,像是临死前还在疼。

  他把她的手放进自己怀里,想暖一暖。

  暖不回来。

  他慢慢把布包拿过来,打开。

  里面是半碗冷饭,上面盖着一片干净的叶子。饭粒干了,结成块。

  是他早上走前,她蒸的。

  他盯着那碗饭,看了很久。

  然后,他把布包重新包好,轻轻放进娘怀里。又把短刀拔出来,扔进火堆。

  他站起身,腿还在抖。

  火光映在他脸上,一半亮,一半黑。

  他低头看自己的手,沾着娘的血,还有草堆里的泥。他没擦,只是慢慢攥紧。

  账本还在怀里,贴着心口。

  他摸出来,翻到最后一页。

  那行小字还在:“速离此地。”

  他盯着看了三息,把账本塞回去。

  然后,他弯腰,把娘的身子轻轻抱起来。

  没哭。

  他抱着她,一步步往屋后的地窖走。

  地窖口被塌下来的梁木压住一半,他用手扒开,碎石割破手掌,血混着泥往下滴。

  他把娘放进去,盖上草席。

  回身,站在火光里。

  村子烧得只剩骨架,风一吹,灰烬漫天飞。

  他站着,一动不动。

  直到火光映出他眼里的光——不是泪,是冷的,像刀刃刮过石头时溅出的火星。

  他转身,走向山林。

  脚步很慢,但没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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