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暗巷血影

　　守望堡的外城，被称为“冰碛区”的西南角落，是光鲜表象下被遗忘的褶皱。这里靠近巨大的城墙根部，常年得不到充足的日照与阵法庇护，寒气远比内城凛冽。建筑低矮杂乱，由粗粝的黑石和冻土块垒成，狭窄的巷道如同迷宫，地面上冻结着不知名的污渍，空气中混杂着劣质烈酒、腐烂食物和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这里是逃兵、破产的冒险者、见不得光的走私贩子、以及各路情报掮客的温床。联军巡逻队若非必要，绝不轻易踏入这片法外之地。

　　“老瘸子”的酒馆，就窝在一条最阴暗的巷子尽头。没有招牌，只有一扇被油烟熏得漆黑的木门，门口挂着一串风干的、不知何种妖兽的爪子，随风晃动，发出令人牙酸的碰撞声。

　　酒馆内，光线昏黄，仅靠吧台上一盏燃烧着劣质兽油的吊灯提供照明。空气浑浊不堪，劣质麦酒酸馊的气味与老烟枪们吞吐的刺鼻烟雾混合，形成一层粘稠的薄雾。寥寥几个酒客分散在角落，如同蛰伏的影子，沉默地舔舐着自己的伤口或谋划着见不得光的勾当。

　　老板“老瘸子”本人，正用一块脏得看不出原色的抹布，有一下没一下地擦拭着吧台。他的一条腿有些不自然的弯曲，脸上纵横交错的伤疤掩盖了原本的容貌，唯有一双眼睛，浑浊中偶尔闪过一丝鹰隼般的锐利。

　　木门被推开，带进一股冰冷的寒风和几片雪花。一个穿着厚重、沾满雪沫的皮袄，戴着遮住大半张脸的兜帽的身影，踉跄着走了进来。他似乎在发抖，环顾了一下四周，然后径直走向吧台最角落的阴影里，低声道：“一杯……‘北风烧’。”

　　“北风烧”是这里最烈、最劣质的酒，通常只有走投无路或者想尽快麻痹自己的人才会点。

　　老瘸子抬起眼皮，浑浊的目光在来者身上扫过，没说什么，转身从柜台下摸出一个满是污垢的陶杯，舀了一大勺浑浊刺鼻的液体，“咚”地一声放在对方面前。

　　那人伸出颤抖的手，抓起陶杯，迫不及待地灌了一大口，随即被呛得剧烈咳嗽起来，兜帽滑落些许，露出一张年轻却写满恐惧与绝望的脸，看其皮袄内衬的样式，竟是联军制式的底层辅兵服装。

　　“嘿，新来的？遇上麻烦了？”旁边一个满脸横肉、缺了只耳朵的壮汉不怀好意地凑过来，喷着酒气道，“要不要疤脸哥帮你松松筋骨，解解愁？”

　　年轻辅兵吓得一哆嗦，手里的陶杯差点脱手，慌忙把兜帽拉得更低，身体缩成一团。

　　老瘸子冷哼一声，手中的抹布重重拍在吧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那名叫疤脸的壮汉悻悻地撇撇嘴，嘟囔着缩回了自己的角落。

　　就在这时，酒馆那扇破旧木门再次被无声地推开。

　　这一次，进来的不是狼狈的逃兵或醉汉。来人身形挺拔，穿着一件毫不起眼的灰色斗篷，面容普通得扔进人堆里瞬间就会忘记，但每一步落下都悄无声息，仿佛幽灵。他直接走到吧台前，屈起手指，用一种特定的、轻重不一的节奏，敲击了三下台面。

　　老瘸子擦拭的动作顿住了。他抬起头，浑浊的双眼与来者平静无波的目光对视了一瞬。

　　“没有‘影狼血’了。”老瘸子沙哑地开口，像是随口抱怨。

　　“那就来杯‘融雪之晨’。”灰斗篷的声音同样平淡，没有任何特色。

　　老瘸子沉默了一下，转身，从柜台最深处，一个隐蔽的夹层里，取出一个婴儿拳头大小、通体漆黑如墨的玉瓶，轻轻推到对方面前。玉瓶表面，刻着一个几乎与黑色融为一体的、扭曲的冰花图案。

　　灰斗篷伸出手，他的手指修长而稳定，指甲修剪得干干净净。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黑色玉瓶的瞬间——

　　异变陡生！

　　那个原本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年轻辅兵，眼中骤然爆发出与其年龄和表现截然不符的狠厉与决绝！他猛地掀翻桌子，从皮袄下抽出一柄闪烁着淡金色符文光芒的短刃，身形如电，直刺灰斗篷的后心！速度快得惊人，气息也瞬间从炼气初期暴涨至炼气巅峰！

　　“诛魔卫道！暗枭行事，束手就擒！”

　　竟是伪装！这年轻辅兵，是暗枭的探子！

　　几乎在同一时间，酒馆另外两个看似醉醺醺的酒客也猛地暴起，一人甩出三道缠绕着电弧的锁链，封堵灰斗篷的左右退路；另一人双手结印，一道炽热的火网当头罩下！配合默契，杀招迭出，显然是早有预谋的围杀！

　　面对如此突如其来的绝杀之局，那灰斗篷却仿佛早有预料。他甚至没有回头，只是原本伸向玉瓶的手腕诡异的一翻，五指间不知何时已夹住了四枚薄如蝉翼、边缘闪烁着幽蓝寒光的冰片！

　　咻！咻！咻！咻！

　　四枚冰片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向后激射！并非射向三名暗枭探子，而是射向他们攻势中能量流转最微妙、也是最脆弱的节点！

　　“噗！”“嗤啦！”“嗡——”

　　淡金短刃的符文光芒骤然黯淡，持刃的“辅兵”只觉一股阴寒死寂的力量顺着短刃逆袭而上，整条手臂瞬间失去知觉！电弧锁链在空中自行缠绕、崩断！炽热火网更是在接触冰片的瞬间，如同被浇上了万载玄冰，嗤嗤作响地迅速熄灭！

　　以巧破力，精准得令人发指！

　　三名暗枭探子脸色剧变，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

　　而灰斗篷，已经抓住了那个黑色玉瓶。他看也不看身后的战果，身形一晃，如同鬼魅般融入昏暗的光线，向酒馆后门掠去。

　　“想走？！”那伪装成辅兵的暗枭头目强忍着手臂的麻木，怒吼一声，从怀中掏出一枚赤红色的哨子，就要吹响——那是呼叫支援的信号！

　　但，他永远没有机会了。

　　一道比阴影更黑暗的丝线，无声无息地自他身后的墙角射出，精准地缠绕上了他的脖颈。

　　暗枭头目的动作僵住，瞳孔猛地放大，想要呼喊，却只能发出嗬嗬的漏气声。他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灰败，生命气息如同被瞬间抽空，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另外两名暗枭探子惊骇回头，只见老瘸子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吧台，站在阴影里，手中把玩着几缕几乎看不见的黑色丝线，那双原本浑浊的眼睛，此刻冰冷得如同永冻冰原下的深渊。

　　“处理干净。”老瘸子对那名即将消失在门后的灰斗篷淡淡说了一句。

　　灰斗篷的身影微微一顿，没有回头，只是抬手挥了挥，算是回应，随即彻底融入门外的风雪与黑暗。

　　酒馆内，剩下的两名暗枭探子面对深不可测的老瘸子，连反抗的念头都生不起，很快便在绝望中被那诡异的黑色丝线夺去了生机。

　　老瘸子看着地上的三具迅速干瘪下去的尸体，面无表情。他走到吧台后，按下某个机关，地面滑开一个洞口，他将尸体一一踢入，随后撒上一些粉末，洞口合拢，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他重新拿起那块脏抹布，继续擦拭着本就污秽不堪的吧台，仿佛刚才只是一场无关紧要的苍蝇扰攘。

　　只有那盏劣质油灯的火苗，不安地跳动了几下，在墙上投下扭曲晃动的阴影。

　　黑色的玉瓶已被取走，“融雪”的指令，已然沿着无形的网络，传递了下去。更多的暗影，将在守望堡的各个角落苏醒，向着那个被暗枭“保护”起来的目标，悄然逼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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