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义眼残像

　　通风口后的走廊比想象中安静。

　　程知遥站在暗门前，脚底还残留着蓝光的余温。她没动，盯着前方那片漆黑。干扰器还在手里，白噪音滋啦响着，像是某种老旧收音机在试频道。

　　头顶的应急灯闪了一下，接着又闪一下。

　　然后墙面上突然跳出一段全息影像。

　　画面里是姜明川。他坐在一张金属椅上，胸口敞着，一根导管从机械义眼延伸出来，另一端连着胸口的皮肤。他正把一种银紫色的液体往身体里灌。液体顺着导管流进胸腔，像活的一样扭动。

　　他的左眼不断闪烁六边形纹路，一闪一停，节奏稳定。

　　程知遥猛地后退半步，骨杖横在身前。她左手迅速在空中划了一下，嘴唇微动。

　　“这玩意儿真当自己是防沉迷系统了？”

　　话刚说完，脑内嗡地一声，仓仔的界面弹了出来。她没看屏幕，直接压低声音问：“这影像是现在发生的？还是以前录的？”

　　【信号源来自加密频段，无法溯源……】仓仔的声音带着杂音，【但心跳频率和呼吸波形与实时数据匹配度98.7%，大概率是正在进行的行为记录。】

　　她眯起眼，盯着姜明川的脸。他表情很平静，甚至有点麻木，像是已经做过很多次这种事。

　　她伸手摸出背包里的能量模块。表面刻着一圈六边形纹路，和姜明川义眼上的图案一模一样。

　　她刚碰到模块，那纹路突然开始转动。

　　不是投影，是真的在转。六边形像齿轮一样缓缓旋转，发出轻微的嗡鸣。与此同时，她手臂上的光纹也开始发烫，像是被什么东西点燃了。

　　“靠。”

　　她立刻把模块反扣进防磁袋，拉紧封口。可那股热感还在往上爬，一直窜到肩膀。

　　【警告！检测到双重精神污染！】仓仔的声音突然拔高，【外部量子信号入侵 内部记忆残留波共振！建议立即切断接触源！】

　　她没动。脑子里闪过几个画面——姜明川三次拒绝帮她修复节点，却每次都精准留下坐标；他在废弃观测站外放了一枚信号弹，救了她一次；还有那次电磁风暴前，他用罗盘预测了三十秒内的危险，代价是咳出一口血。

　　这个人从来不说实话，但从没完全骗她。

　　她抬头对着空气说：“你让我看这些，是想我帮你做事，还是别信你？”

　　话音刚落，整条走廊猛地一震。

　　远处传来密集的脚步声，不是人类的脚步，更像是某种东西贴着地面快速爬行。她转身看向通道尽头，五只异形正从不同方向聚拢，原本分散游荡的它们此刻齐刷刷调头，朝着舰桥方向移动。

　　它们胸前的晶簇不再闪紫光，而是变成了银灰色，脉冲频率和姜明川义眼的闪烁节奏一致。

　　“统一指令。”她低声说，“有人在远程控制它们。”

　　她立刻拔出信号发射器，准备接通舰灵AI。可就在她按下开关的瞬间，仓仔界面猛然炸开一片红波纹。

　　【警告！检测到量子纠缠波动！源头锁定——观星庭星云图腾！】

　　她愣住。

　　星轨的图腾？那个半透明投影人身上缠绕的星带？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墙上的全息影像突然抖了一下。姜明川停止了注射，抬起头，直直看向镜头。

　　他的嘴唇动了。

　　没有声音。

　　但她看懂了。

　　三个字。

　　别……信……我。

　　影像瞬间崩解，化成一串乱码后消失。走廊重归黑暗，只有干扰器还在响。

　　她站在原地，手指紧紧攥着骨杖。呼吸很稳，但太阳穴突突跳。她知道刚才那一幕不是幻觉，也不是陷阱。姜明川在用自己的方式传递信息——他正在做一件危险的事，而这件事和观星庭、异形、甚至整个任务都有关。

　　可他说别信他。

　　这就意味着，接下来的一切都可能是假的。

　　包括那些坐标，包括那些提示，包括他一次次救她。

　　她低头看着防磁袋里的模块，又看了看手臂上的光纹。两者之间的共振虽然断了，但那种被窥视的感觉还在。

　　“你说别信你……”她开口，声音不大，却在空荡的走廊里传得很远，“可你现在，是我唯一的线索。”

　　她没再等回应。把信号发射器塞回腰间，握紧骨杖，往前走了两步。

　　就在这时，头顶通风管缝隙里，几点细微的星屑悄然亮起。它们像是漂浮的尘埃，又像是碎裂的萤火，缓缓沿着管道内壁移动。

　　她停下脚步，抬头看着那几粒光点。

　　它们移动的方向，正是舰桥所在的位置。

　　她抬起手，轻轻碰了碰耳朵上的通讯器。这是老陀螺给的二手货，信号不稳定，但能接收低频广播。

　　“喂。”她对着空气说，“如果你还能听见，下次别玩全息了，直接发个短信会死吗？”

　　没人回答。

　　她收回手，继续往前走。每一步都踩得稳，没有犹豫。

　　星屑在通风管里飘着，像引路的信号。

　　她走到一半，忽然察觉不对。

　　手臂上的光纹又开始发烫，这次是从手腕往指尖爬。她低头一看，发现细线光纹的走向变了，不再是原来的路径，而是分出一条支流，朝着掌心延伸。

　　她立刻停下，翻出仓仔界面。

　　【监测到神经信号异常波动，来源不明。】仓仔的文字气泡快速跳动，【建议暂停前进，进行系统自检。】

　　“没时间了。”她说，“异形已经往舰桥去了，如果那里有核心数据，现在就是最好的突入时机。”

　　【但你的生理指标正在偏离正常范围！心率上升18%，瞳孔扩张，肾上腺素水平接近临界值！】

　　“我知道。”她深吸一口气，“但我还能动，还能思考，这就够了。”

　　她继续往前走。光纹的热度越来越强，像是有人拿针在扎她的皮肤。她没管，只是加快脚步。

　　走廊尽头是一扇合金门，门边有个身份扫描仪。她拿出吊坠，准备输入编号。

　　就在她抬手的瞬间，扫描仪自动亮了。

　　不是红光，是蓝光。

　　门无声滑开。

　　里面没有灯，但能看到天花板上有微弱的星图投影，缓慢旋转。那是观星庭的星轨图，但她记得这艘船不该有这个权限。

　　她跨过门槛，刚踏进去一步，身后突然传来一声轻响。

　　回头一看，通风管里的星屑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串极淡的数字，浮现在空气中，只存在了不到两秒。

　　她没看清内容，但记住了格式。

　　七位数，开头是3。

　　像是某种倒计时。

　　她站在门口，没再动。

　　舰桥内部安静得诡异。异形的脚步声已经听不见，仿佛它们一进入这里就消失了。

　　她抬起手，摸了摸耳朵上的通讯器。

　　“要是你还活着，”她说，“最好别让我后悔信你这一回。”

　　她迈步走进舰桥。

　　天花板的星图忽然停顿了一秒。

　　然后，缓缓转向她所在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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