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伊修

　　话音落下，一个约拳头大小、散发出柔和而纯净、温暖且坚韧的乳白色光芒的光球，自石碑那新生的铭文中心缓缓浮现、升起。

　　光球内部，光影流转，隐约可见一个身披残破却依旧挺拔的铠甲、手中紧握着一柄断裂长剑的骑士虚影。

　　他虽然模糊不清，却透出一股历经磨难而不折、坚守誓言至死不渝的英魂气息。

　　光球如同拥有自己的意识与目的，轻盈地、坚定地飘向凌夜，无视了任何物理阻碍，无声无息地、温柔地没入了他的胸膛正中心。

　　一股温润、浩大、坚韧的能量洪流，瞬间以心脏为起点，汹涌地奔流向四肢百骸！

　　这股能量与之前吸收负能量节点的冰冷刺骨、毁灭一切的感觉截然不同，它带着一种安抚灵魂创伤的暖意，一种沉淀了千年的坚定力量感，一种被认可、被托付的沉重。

　　“精神属性永久 0.2！”

　　凌夜猛地感到头脑前所未有的清明，之前灵魂饥渴带来的那种如同乌云盖顶般的沉重昏沉感被驱散了大半，思维速度、感知敏锐度、精神集中力都得到了实实在在的提升。他更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精神力上限和精神抵抗能力（韧性）似乎都得到了一次本质性的微弱强化，如同堤坝被加固了。

　　紧接着，未等他细细体会这种变化，系统提示再次冰冷而清晰地浮现：

　　“解锁新条目：[记忆残片（一）]。”

　　凌夜立刻收敛心神，带着强烈的不安与期待，在意识中急切地打开了这个新出现的、散发着不稳定灰色光芒的条目。

　　【记忆残片（一）载入中……】

　　眼前猛地一黑！

　　意识被强行拉扯！

　　随即，一段极其短暂、模糊、破碎、仿佛信号受到强烈干扰、随时会中断的黑白画面（夹杂着大量的灰白色噪点），如同被暴力撕扯下的、染血的日记残页，强行嵌入、插入、烙进了他的意识最底层！

　　视线被一层微微晃动、扭曲光线的、淡蓝色、极其粘稠的液体完全阻隔、浸泡，所有的一切都显得模糊、变形、缓慢。

　　一个极其狭窄、冰冷、光滑、充满非人压迫感的圆柱形金属空间！

　　弧形的、布满冷凝水珠的高强度透明舱盖就在眼前极近的距离，透过这扭曲的视窗，能看到外面有几个模糊不清、正在晃动的人影——他们穿着一体式的、纯白色的、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无菌防护服，戴着反光的护目镜和过滤口罩，动作机械而精准，如同在处理某种危险品的实验室研究员！

　　整个空间的光源是来自顶部的、冰冷的、毫无暖意的白色LEd灯光。

　　一个冰冷的、毫无任何感情起伏的电子合成音断断续续地响起，失真严重，伴随着刺耳的电弧爆裂声和液体循环的沉闷汩汩声：

　　“…神经…链…接…极不…稳定…检测到…未知协议…冲突…错误…错误…Ω-09单元…启动…强制…稳…定程序…注入…序列液…”

　　一股难以言喻的、超越任何已知恐惧的巨大惊恐、窒息感、彻底的禁锢感如同冰冷的汪洋，瞬间淹没了他！

　　仿佛整个灵魂正在被某种无形的、巨大的力量强行从某个地方剥离、撕扯！

　　视野剧烈晃动、旋转，舱壁内部镶嵌的警示灯疯狂闪烁着刺目的、不祥的血红色光芒！

　　身体（或者说意识核心）传来被无法抗拒的暴力撕扯、挤压、扭曲的极致剧痛！

　　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崩散！

　　就在那股撕裂般的剧痛达到顶峰、意识即将彻底湮灭的瞬间，所有的画面、声音、感觉如同被强行拉闸断电，猛地一黑！陷入绝对的、虚无的寂静！

　　一切戛然而止！

　　“嗬——！”

　　凌夜猛地从这恐怖至极的记忆碎片中被弹回现实，如同溺水者被拉出水面，发出一声短促而嘶哑的抽气声！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额头上、后背上瞬间布满了冰冷的汗水，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失控地擂动，几乎要震裂他的胸骨！

　　那股残留的、源自记忆最深处的、最原始的恐惧和濒临彻底毁灭的窒息感，是如此的真实、如此的冰冷，远超游戏内任何怪物带来的威胁！

　　“深潜舱……Ω-09……强制稳定……序列液……” 他眼神涣散，下意识地喃喃自语，每一个词汇都像是一块冰，从舌尖滚落，冻结他的血液。

　　那个狭窄的、充满粘稠蓝色液体的圆柱形金属空间……那弧形的、结着水珠的透明舱盖……外面那些模糊晃动的、穿着白色防护服的身影……那刺耳绝望的警报和冰冷无情的电子合成音……

　　那分明就是他现实中躺着的、寰宇科技的“深潜舱-09”内部的景象！

　　是他意识“沉睡”的牢笼！

　　这段突如其来的记忆残片……它究竟属于谁？

　　是属于刚刚被他唤醒了真名、获得了安息的守墓骑士伊修塔尔·冯·罗严克拉姆？

　　还是……属于他自己，是他在接入“彼岸”系统、意识被剥离瞬间的恐怖记忆碎片？

　　亦或是……这所谓的“永寂坟场”，根本就是一个巨大的意识牢笼、灵魂坟场，所有像他一样签署了协议的人，最终意识都会被投放、囚禁、甚至格式化在这里？

　　而“伊修塔尔”，只是无数失败者、或者说“被处理”者中的一个？

　　Ω-09……这个编号，如同一个恶毒的诅咒烙印，不仅冰冷地刻在现实中的深潜舱上，出现在负能量节点下那诡异的金属碎片上，如今更是直接化作了这段恐怖记忆里的核心指令！

　　凌夜缓缓地抬起头，目光再次投向那块此刻铭文清晰、仿佛获得了新生的石碑。

　　冰冷的石头上，“死于背叛”那四个字，在微弱的光线下，闪烁着冰冷而刺眼的光芒，充满了无尽的讽刺。背叛伊修塔尔的，或许不仅仅是千年前的政敌或仇人。

　　那场背叛，是否与这Ω序列、与这强制稳定程序、与这深潜舱……有着某种更深远、更恐怖的联系？

　　他猛地攥紧了拳头，指甲因为极度用力而深深嵌入掌心，带来清晰的刺痛感，帮助他对抗着那源自记忆深处的冰冷恐惧。

　　灵魂饥渴带来的虚弱似乎被这巨大的、颠覆性的冲击暂时压制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冰冷、更加坚硬、更加执拗的愤怒和求生欲望。

　　他必须活下去，必须变得更强，必须揭开这一切背后的真相！

　　不仅仅为了自己，或许，也为了那个同样被困在“舱”中、最终只剩下残魂和名字刻于碑上的守墓骑士，为了所有可能遭遇了同样命运的“玩家”。

　　石碑沉默地矗立着，唯有那新刻的铭文，在无边无际的腐苔冷光映照下，散发着一种悲怆的、却又带着一丝解脱的、冰冷的光泽。

　　而那光泽深处，仿佛倒映着另一个舱室内，闪烁的红灯与冰冷的蓝色液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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