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艾莉亚

　　她比任何时刻都要显得狼狈不堪，苍白的脸上沾满了污泥和已经干涸发黑的血痕，那身标志性的、破旧却不失整洁的衣裙被撕裂了好几处，露出下面更显苍白的皮肤。

　　但她的眼睛，那双总是带着空洞和哀伤的眼睛，此刻却亮得惊人，仿佛燃烧着某种最后的火焰，穿透了混乱的尘埃、刺目的能量光芒和空间的扭曲，死死地、直接地、甚至是带着一种绝望的迫切，锁定了阵眼中心、正准备进行最后一步的凌夜。

　　她第一次，用一种清晰无比、甚至带着某种物理穿透力、压过了周围所有崩塌巨响的急切与沉重的语调，主动开口，话语如同冰冷的箭矢，精准地射入凌夜的耳中，更直接敲击在他的灵魂之上：

　　“旅者！停下！看看你手中的核心！” “它散发的，是彼岸的尘埃，是囚笼的锁链！那光芒指引的并非新生，而是更深沉的遗忘！”

　　“踏出此地，你便斩断了与此间最后的联系！此地的‘死寂’是诅咒，禁锢了我们的存在，但它亦是最后的屏障，隔绝了‘外面’的窥伺与收割！”

　　“一旦离开这被遗忘的坟场，你将暴露在‘祂们’的目光之下！你的灵魂，你的‘存在’，将再无庇护！你……真的准备好了吗？！你……明白自己将付出何种代价吗？！”

　　艾莉娅的话语，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柄冰冷的、布满倒刺的钢针，狠狠扎入凌夜的大脑，并在里面疯狂搅动！

　　每一个词语都蕴含着爆炸性的信息量和令人从灵魂深处感到战栗的警告！

　　“囚笼的锁链”？“外面的窥伺与收割”？“祂们”？“代价”？这些疯狂的概念如同海啸，瞬间冲垮了他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心理防线，疯狂冲击着他对于这个“游戏”、对于寰宇科技、对于自身处境的全部认知！

　　这个看似普通Npc的少女，她到底是谁？

　　她为何会知晓这些远远超乎游戏背景设定的隐秘？

　　永寂坟场……难道真的不是简单的游戏场景，而是某种……保护性的监狱或者说放逐之地？

　　而寰宇科技那所谓的“沉浸式体验”、“神经接入深潜”，其背后真正的目的……又是什么？他低头看向手中那枚依旧散发着温润光芒的[纯净死灵核芯]，那光芒此刻在他眼中，仿佛带上了一丝诡异而不祥的血色。

　　另一只手中的寰宇芯片，更是冰冷刺骨。

　　“凌夜！走啊！法阵要撑不住了！能量在衰减！” 老烟枪已经冲到了光门的边缘，狂暴的能量流吹得他破烂的衣袍猎作响。他回头焦急地大吼，声音因能量干扰而失真。

　　他看到凌夜在阵眼中心愣住，而石阵的光芒在达到顶峰后，开始出现不稳定的剧烈明灭闪烁，边缘处的一些符文甚至已经开始崩解、消散，化为点点光屑！

　　天空中最巨大的那道裂缝，正如同狞笑的巨口，加速向着石阵这边蔓延吞噬而来！

　　代价？归路？艾莉娅的话语如同丧钟在脑中轰鸣。

　　留下？留在这片即将彻底湮灭、化为绝对虚无的空间碎片里，和那些无名的墓碑、迷失的灵魂一起走向终结？还是冲出去，面对那未知的、可能比数据删除更加可怕的“代价”和“祂们”的注视？现实中的自己，躺在冰冷的深潜舱里，不也早已是一具依靠维生系统存活的活死人了吗？

　　签下那份语焉不详的协议时，他（或者说代表他的妹妹凌遥）不就已经默认放弃了所谓“安全”的归路，选择了拥抱未知吗？

　　没有时间了！思考是奢侈，犹豫即是死亡！

　　凌夜的眼神在万分之一秒内，从极致的震惊、迷茫、挣扎，骤然转变为一种近乎疯狂的、歇斯底里的决绝！

　　那是对命运不公的咆哮，是即使前方是万丈深渊、是炼狱火海，也要用尽最后一口气闯出一条生路的狠厉与不甘！

　　他猛地抬起头，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石阵外那身影单薄、眼神复杂难明的艾莉娅，不再去看这片正在疯狂毁灭、承载了他最初恐惧与成长的坟场，目光如同焊死一般，死死锁定在那旋转速度开始减缓、光芒开始摇曳的幽蓝漩涡中心！

　　“代价？那就来吧！无论是谁，想要我的命，就来拿拿看！”

　　他从胸腔最深处挤出一声野兽般的低沉咆哮，用尽全身的力气，将手中那枚蕴含着无数怨魂精华与最纯粹死亡能量的

　　[纯净死灵核芯]，狠狠地、义无反顾地按向脚下石阵最中心那个与核芯形状完美契合的、正散发出强大吸力的符文凹槽！

　　“启动——！！！”

　　嗡——————————！！！！

　　时间，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每一个瞬间都仿佛永恒；又被瞬间压缩，万年光阴弹指而过！

　　当核芯与凹槽彻底接触、严丝合缝地嵌入其中的刹那，无法用任何言语形容的、足以撕裂灵魂、湮灭意识的强光猛地爆发了！

　　那并非温暖和煦的光明，而是冰冷、纯粹、蕴含着最原始空间法则力量的幽蓝色能量光流！

　　它们如同亿万条彻底疯狂的蓝色雷霆巨蟒，瞬间从凹槽中喷涌而出，彻底淹没了凌夜的身影，充斥了他视野的每一个像素，每一个感知的角落！

　　石阵、倒塌的方尖碑、惊恐呼喊的玩家、表情凝固的艾莉娅、崩塌的天空、咆哮的怪物潮……所有的一切，在这绝对性、法则性的光芒面前都失去了原有的色彩和形态，被强行分解、扭曲成模糊黯淡、不断抖动的光影背景！

　　剧烈的空间扭曲感不再是虚幻的感受，而是化为了实质的、无数只无形的法则巨手，疯狂地撕扯着他的每一寸“身体”（由数据和精神投射构成的躯体）。

　　强烈的失重感、灵魂出窍般的眩晕感、仿佛身体被分解成最基础的信息粒子又在瞬间于另一处强行重组的恐怖感觉，如同海啸般一浪高过一浪地疯狂冲击着他仅存的意识屏障！

　　他感觉自己像被投入了一个由纯粹狂暴能量构成、正在以超越光速旋转的宇宙级漩涡中心，时间向前向后失去意义，空间上下左右彻底混乱！

　　唯有那冰冷刺骨、带着死亡气息的幽蓝光芒，是这片混沌中唯一的方向标，或者说……是吞噬一切的归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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