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破洞

　　又过了两天，宋裁缝的铺子里，连只苍蝇都懒得飞进来了。

　　他不再开门。铺子里的光线，暗得像是傍晚。他把门从里头插上，一个人坐在那台冰冷的缝纫机前头，一坐就是大半天。

　　他不干活，就那么坐着。

　　有时候，他会拿起一块布头，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有时候，他又会把他的那些剪刀、尺子、画粉，拿出来，擦一遍，再一把一把地放回去。

　　他觉得自己也像这铺子里的东西一样，落满了灰，没人再碰了。

　　那天下午，他听见有人敲门。

　　“咚、咚。”

　　宋裁缝吓了一跳，他以为是村里的小孩子来砸门捣乱，他没吱声。

　　“宋师傅。”门外传来一个声音，很闷。“你在家不？”

　　是赵铁蛋。

　　宋裁缝愣住了，他想不通，赵铁蛋来干啥，他跟赵铁蛋，除了在路上碰见了点个头，就没说过几句话。

　　他磨蹭了半天，还是过去，把门闩拉开了。

　　他手里拎着一块用荷叶包着的肉，还有一瓶没开封的酒，看着有点局促。

　　“铁蛋兄弟。”宋裁缝喊了一声。

　　“哥。”赵铁蛋也喊了一声。“我……路过。”

　　两个人就那么站在门口，谁也不知道该说啥。

　　“虎子，”赵铁蛋最后还是把手里的东西递了过去。“让我送来的，他说天凉了，让你喝口酒，暖暖身子。”

　　宋裁缝看着那块肉，那瓶酒，没伸手。

　　“他说，”赵铁蛋又往前递了递。“不管别人咋说，你宋师傅的手艺，咱瓦盆村，没人比得上。”

　　宋裁缝的鼻子，忽然有点酸。

　　他把东西接了过来。

　　“……进来坐坐？”

　　“不了。”赵铁蛋摆了摆手。“厂里还忙。”

　　他转身要走，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停住了。他从自己怀里，掏出来一件东西。

　　是一件军绿色的背心，是他当兵时穿的，背心上破了一个洞。

　　“宋师傅，”他有点不好意思地说。“这个……帮我补补？我娘眼神不好，弄不了这个。”

　　宋裁缝看着那件背心。

　　他知道，赵铁蛋这种粗活，随便找个女人，拿针缝几下就行了。他来，是故意给他一个“活儿”。

　　是想用这种方式告诉他：“我信你的手艺，不信那些流言。”

　　他伸出手，把那件背心，接了过来。

　　“行。”他说。“放这儿吧。”

　　赵铁蛋走了。

　　宋裁缝关上门，一个人站在屋里。他看着桌子上的那块肉，那瓶酒，还有那件破了洞的背心。

　　他觉得，这个暗了三天的铺子，好像亮了点。

　　那个晚上，宋裁缝点亮了油灯。

　　他把赵铁蛋的背心，摊在桌子上。他没有用缝纫机。

　　他从那个上了锁的小木盒里，拿出了一卷线。也是军绿色的，比背心的颜色，要深一点。他还拿出了一块新的、同色的布头。

　　他就着灯，一针一线地用手缝。

　　他先把破洞周围那些毛了的边，用剪刀仔仔细细地剪平。然后，他剪下一块比破洞稍大一点的新布头，从里头垫上。

　　一针挨着一针，针脚小得像蚂蚁的腿。

　　天快亮的时候，活儿，干完了。

　　宋裁缝看着那个补丁，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他觉得自己心里的那个破洞，好像也被什么东西，给补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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