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尽在不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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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如墨,死死压着安翎山。

  山坳里,篝火噼啪作响,将士卒们疲惫的脸映得明明暗暗。

  空气中弥漫着汗水与尘土混合的酸腐气息。

  顾清清一行三人的身影,从山坳入口的阴影中走出,悄无声息,却瞬间攫住了所有人的目光。

  她走在最前面,一身黑衣,身姿清冷,与这躁动不安的营地格格不入。

  苏知恩与苏掠一左一右,落后她半步,沉默如铁。

  “站住!”

  一声暴喝,如同惊雷炸响。

  曹闰与王超二人从一处篝火旁猛地站起,带着一股压不住的邪火,大步流星地冲了过来,直接拦在了顾清清面前。

  整个山坳的窃窃私语,瞬间消失。

  只剩下火星爆裂的轻响,与众人紧张的呼吸声。

  曹闰那张青筋毕露的脸,在跳动的火光下显得格外狰狞,他指着顾清清,声线嘶哑地质问:“你们去了哪里!”

  王超站在他身侧,手已按在刀柄上,眼神阴鸷,像一条随时准备噬人的毒蛇。

  顾清清停下脚步。

  她眼皮都未曾抬一下,只是平静地开口,目光越过他,扫视着这片死寂的山坳。

  “我去哪里。”

  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钻进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需要向你汇报?”

  一句话,让曹闰的呼吸猛地一窒,胸口剧烈起伏,烧得五脏六腑都在疼。

  他本想用副将的威势兴师问罪,却被对方轻描淡写地反将了一军。

  “你!”

  他憋了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王超的嘴角扯出一个凶狠的弧度,上前一步,声音压得极低。

  “刘姑娘,我们好心将你迎入军中,你却带着人无故消失大半天,这不合规矩吧?”

  顾清清的目光,终于落在了他们身上。

  “我受军师之命,总领五千兵马,负责探查霖州虚实。”

  “安翎山的地形、水源、可供伏击之处,我都需亲自查探。”

  “还是说。”

  她顿了顿,清冷的眸子里,泛起冰冷的玩味。

  “你们觉得,军师的任命,有问题?”

  一句话,再次将了所有人的军。

  质疑她,就是质疑诸葛凡。

  这个罪名,他们担不起。

  曹闰和王超二人涨红了脸,嘴巴张了几次,却一个字都憋不出来。

  顾清清不再看他们。

  她甚至没有再多说一个字,就那么迈开脚步,从二人中间,径直走了过去。

  苏知恩与苏掠紧随其后,经过二人身边时,那冰冷的眼神,让曹闰与王超二人浑身一僵。

  三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一顶独立的营帐后。

  只留下曹闰与王超,僵在原地,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像两尊被羞辱的石像。

  山坳里,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士卒都低着头,不敢去看那两个脸色难看到极点的副将。

  夜风吹过,卷起地上的尘土,吹得篝火忽明忽灭。

  霖州军营地。

  苏承锦一脸无辜,指了指身后那个正好奇地打量着江明月的朱大宝。

  “我跟他去河边抓鱼了。”

  他顿了顿,又指了指朱大宝那沾满了湿泥的裤腿。

  “这小子太贪嘴了,非说饿了。”

  江明月的目光,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落在了朱大宝那憨厚老实的脸上,又扫过他裤腿上清晰的泥印。

  她眼中的寒冰,悄然融化了几分。

  面对这个山一样的憨货,她实在生不起气来。

  苏承锦摆了摆手,对朱大宝道。

  “行了,没你的事了,下去休息吧。”

  朱大宝“哦”了一声,挠了挠头,转身走出了营帐。

  帐内,只剩下二人。

  烛火跳动,将二人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

  苏承锦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却没有喝。

  他看着江明月,嘴角勾起戏谑的弧度。

  “今天这么主动?”

  “特意在我的营帐里等我,是想我了?”

  江明月的脸颊,腾地一下就红了。

  她猛地将茶杯顿在桌上,发出“砰”的一声轻响。

  “胡说八道!”

  她瞪着他,想让自己的气势显得足一些,可那双水润的凤眸,却泄露了内心的慌乱。

  “我……我是有事情想问你!”

  “哦?”

  苏承锦放下茶杯,身体微微前倾,凑近了一些。

  “临到阵前,忽然担心起来,这可不像你。”

  他看着她,那双总是含着懒散笑意的眸子,仿佛能看穿她所有的伪装。

  “怕输?”

  江明月的心,被他最后一句话狠狠刺了一下。

  她所有的骄傲,所有的伪装,在这一刻寸寸崩裂。

  帐外的风声,似乎都安静了下来。

  她看着眼前这张带笑的脸,那双总是让她又气又恼的眼睛,此刻却让她感到一种莫名的心安。

  她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却还是点了点头。

  那一下,很轻,却用尽了她所有的力气。

  “是,我怕输。”

  她的声音很低,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脆弱。

  “我怕输了,回京没办法跟父皇交代。”

  “怕……辱没了父王的名讳。”

  说到这里,她顿住了。

  那双漂亮的凤眸,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苏承锦。

  后面的话,她没说出口。

  怕输了,你要受罚……

  苏承锦静静地看着她。

  看着她眼中的倔强与挣扎,看着她那欲言又止的担忧。

  他伸出手,在江明月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轻轻揉了揉她的脑袋。

  那动作,自然而然,带着一股子宠溺的温柔。

  江明月的身体,瞬间僵住。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

  只感觉到头顶那只手传来的温度,和他身上那股淡淡的、好闻的气息。

  “想那么多干什么。”

  苏承锦收回手,声音里是化不开的温柔。

  “睡觉。”

  翌日,天光大盛。

  烈日悬于中天,将最后一丝晨间的凉意彻底蒸发。

  大军行进,脚步声沉闷压抑,卷起的烟尘混杂着汗水的酸气,在灼热的空气中翻滚不休。

  霖州军的队列在官道上蠕动,绵延数里。

  江明月猛地勒住缰绳,胯下战马不安地打了个响鼻。

  她抬起头,目光刺向前方那座沉默的山峦。

  安翎山。

  太安静了。

  安静得让人心头发慌。

  行军的嘈杂,马匹的嘶鸣,甲胄的碰撞,所有声音都被一种更庞大的死寂吞噬。

  没有鸟鸣。

  没有蝉噪。

  连风都死了,只剩下令人窒息的燥热。

  一种源于血脉的战场直觉,让她背脊的汗毛根根倒竖。

  “全军止步!”

  她清越的声音划破了沉闷,传遍队列。

  “原地休整!”

  士卒们如蒙大赦,纷纷停步,许多人直接瘫坐在滚烫的黄土上,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喘息。

  左偏将陈亮策马赶来,粗犷的脸上写满不解。

  “副将,为何停下?”

  “再加把劲,过了这安翎山,景州城就在眼前了!”

  江明月没有回答,只是凝视着前方那片浓绿的山林。

  云烈也催马上前,他久镇京畿,对战阵凶险的嗅觉远比陈亮敏锐。

  他的目光同样钉死在安翎山上,神情凝重。

  “副将可是觉得不对劲?”

  江明月终于收回目光,看向身侧的两位将领。

  “这里太安静了。”

  陈亮闻言,不以为意地咧嘴。

  “许是那帮反贼被咱们的气势吓破了胆,早就躲回景州城当缩头乌龟了!”

  江明月一道冰冷的视线扫过去。

  “若是你领兵,会放弃安翎山这样的咽喉之地吗?”

  陈亮脸上的笑容一僵,尴尬地挠了挠头,不再吭声。

  云烈沉声道。

  “只要踏过安翎山,便可兵临景州城下。”

  “若我是叛军主将,绝不会轻易放我们过去。”

  江明主赞许地点头。

  “拿地图来。”

  云烈立刻从马背皮囊中取出一卷羊皮地图,在马背上展开。

  江明月纤长的手指点在安翎山的位置,那里是通往景州的唯一通道。

  “只要过了这里,就是一马平川。”

  “换作是我,宁可拼光了手里的兵,也要在这里打一场。”

  她的指尖在地图上划过,语气果决。

  “可现在,安翎山安静得像一座坟墓。”

  云烈看着地图,眼中闪过厉色。

  “要不要末将带一队人马前去探查?”

  江明月摇头。

  “只探前方,不够。”

  她的目光抬起,望向安翎山两侧延绵的山脊,如同两只张开的巨兽臂膀,随时准备合拢。

  “云烈。”

  “陈亮。”

  “在!”

  二人齐声应道。

  “你们各领一百精锐,从左右两翼包抄上山。”

  江明月的眼中,再无半分犹豫,只剩下属于将帅的锋芒。

  “把这两侧的山林给我一寸一寸地梳理干净。”

  “我倒要看看,这山里藏的究竟是几只老鼠。”

  “记住,若遇敌情,不可恋战,响箭为号,立刻回撤!”

  “末将领命!”

  陈亮与云烈抱拳领命,随即各自点起兵马,如两柄出鞘的利刃,一左一右,朝着那沉默的山林疾驰而去。

  马蹄扬起的烟尘,久久不散。

  江明月依旧伫立在原地,手,已按在腰间的剑柄上。

  大军的最后方,苏承锦骑在一匹神态同样懒散的枣红马上,几乎要被前方的烟尘吞没。

  他看着远处江明月那道身披银甲的挺拔身影,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

  这只雏鹰,终究是要学会自己展翅的。

  安翎山,一处隐蔽的山巅。

  苏知恩看着山下的动静,翻身上马,动作干净利落,拍马奔向后方一片密林。

  林中,顾清清一身黑衣,静静靠在一棵古树上,清冷的侧脸与斑驳的树影融为一体。

  听到马蹄声,她睁开眼。

  “他们派人上山了。”

  苏知恩翻身下马,声音沉稳。

  “两支队伍,各一百人,正从东西两侧的山脊摸上来。”

  顾清清点头,这个反应,在她的预料之中。

  一声暴喝,却在此时猛然炸响。

  “他们来了!还等什么!”

  曹闰与王超二人从一块巨石后冲出,脸上满是压抑不住的亢奋与焦躁。

  曹闰那张凶悍的脸,因为激动而涨得通红。

  “那婆娘一定是想趁我们不备,派人抄我们后路!”

  “我们现在就冲下去,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王超也跟着附和,手已按在刀柄上。

  “对!趁他们立足未稳,一鼓作气冲垮他们!”

  顾清清没有看他们。

  她只是抬起眼,目光穿过层层叠叠的树影,望向山下那条若隐若现的官道。

  “不行。”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冰冷。

  曹闰的脸色瞬间涨成了猪肝色,一股邪火轰然从心底蹿起。

  “不行?”

  他三步并作两步冲到顾清清面前,唾沫星子几乎要喷到她的脸上。

  “老子看你是怕了吧!”

  “一个娘们家家的,见到真刀真枪的阵仗,就吓得腿软了?”

  “军师真是瞎了眼,才会让你来领兵!”

  污言秽语,不堪入耳。

  一旁的苏掠,眼神骤然凶狠,握着刀柄的手,青筋暴起,一股杀气一闪而逝。

  顾清清却只是抬手,轻轻按住了他。

  她终于转过头,那双清冷的眸子,平静地看着眼前这个暴跳如雷的男人。

  她的眼神里,没有愤怒,没有屈辱,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漠然。

  那是一种彻底的无视。

  这种无视,比任何反驳都更让曹闰感到愤怒。

  他感觉自己用尽全力的一拳,打在了一团棉花上,憋屈得几欲吐血。

  顾清清不再理会他。

  她的目光,转向了相对还算冷静的王超。

  “王超。”

  王超被她点名,心头一凛。

  “你领兵三千,即刻出发,绕过西面那道山梁。”

  顾清清的声音平直,像是在陈述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

  “找个地方藏起来,等我的信号。”

  “信号一起,不惜一切代价,直插他们的后方。”

  王超愣住了。

  曹闰更是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炸毛。

  “你疯了!”

  他的声音尖利,充满了难以置信。

  “我们总共就五千人!你分出去三千,是想用两千人去冲对面的八千人吗?”

  “你这不是在打仗,你是在让我们的人去送死!”

  他指着身后那些同样面露惊疑的士卒,嘶吼道。

  “不拿兄弟们的命当命,我可不同意!”

  “我绝不同意!”

  山林间,一时间只剩下他愤怒的咆哮。

  顾清清静静地等他说完。

  然后,她向前走了一步。

  那双清冷的眸子,死死地盯着曹闰的眼睛。

  “你想赢吗?”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像一柄冰冷的锥子,狠狠刺进曹闰的心脏。

  你想赢吗?

  这个问题,让他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他当然想赢。

  他做梦都想赢。

  可……

  顾清清不再看他。

  她的目光重新落在王超身上,那眼神,锐利如刀。

  “执行军令。”

  王超的身体,猛地一震。

  他看着顾清清那张毫无表情的脸,又看了看身旁那个气得浑身发抖的曹闰。

  一边,是近乎疯狂的命令。

  另一边,是同生共死的兄弟。

  他的内心在剧烈地挣扎。

  最终,他咬了咬牙,牙龈几乎要被咬出血来。

  他对着顾清清,重重地抱拳。

  “末将,领命!”

  说完,他猛地转身,大步走向自己的部曲,声音嘶哑地吼道。

  “点三千人!跟我走!”

  曹闰难以置信地看着王超的背影,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叛徒。

  很快,三千人的队伍集结完毕,在王超的带领下,悄无声息地消失在西侧的山林深处。

  山坳里,只剩下两千人马。

  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顾清清转过身,面向剩下的人。

  “其余人,随我下山。”

  她的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那笑容里,带着冰冷的玩味。

  “去会会他们。”

  说罢,她便不再停留,当先朝着山下走去。

  苏知恩四人紧随其后。

  曹闰僵在原地,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他看着顾清清那清冷的背影,握着刀柄的手,指节捏得咯咯作响。

  那双充血的眼睛里,翻涌着无尽的怨毒与狠戾。

  好。

  好得很。

  他猛地一啐,黑着脸,跟了上去。

  大军后方,苏承锦看着那两道奔赴山中的背影,脑中已然铺开了一张无形的舆图。

  他的视线,并未停留在江明月身上。

  而是穿过滚滚烟尘,越过躁动的大军,落在了那座沉默的安翎山上。

  安翎山西侧。

  那里有一条几乎被世人遗忘的绕山小道。

  小道隐于密林,崎岖难行,却能神不知鬼不觉地直插安翎山之后,切断一切退路。

  顾清清。

  这个名字在他心头浮现。

  这手笔,是她的。

  诱江明月将注意力全部集中在正面与两侧。

  真正的杀招,却藏在最不起眼的角落。

  苏承锦笑了。

  他竟然有一天,会以这种方式,在棋盘上与顾清清交手。

  江明月紧紧攥着缰绳,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她的目光死死钉在那幅羊皮地图上,像是要将上面每一道纹路都烙进脑子里。

  不对劲。

  一切都太顺利了。

  顺利得像一个被精心编织的陷阱。

  她的指尖在粗糙的羊皮上飞快划过,最后,猛地顿住。

  安翎山西侧。

  那片密集的等高线旁,不知何时,多了一道极不起眼的浓墨线条。

  那线条很细,几乎与山体的阴影融为一体,却精准地勾勒出一条能绕开正面战场、直插大军后心的隐秘小径。

  她的呼吸,骤然一滞!

  这道墨迹……

  太新了。

  新到仿佛还带着未干的湿意。

  她脑海中轰然一声,昨夜营帐里的画面,毫无征兆地闪现。

  他昨夜看似不经意的触碰,那温热的掌心,那句玩世不恭的“想那么多干什么”,此刻竟与眼前这道决定战局生死的墨线,重叠在了一起!

  江明月猛地扭过头,目光如利剑般刺向大军后方。

  隔着滚滚烟尘,她清晰地看到了那个骑在枣红马上的慵懒身影。

  他仿佛感受到了她的注视,远远地,对她举了举手中的水囊,嘴角勾起一抹熟悉的、欠揍的弧度。

  那一刻,江明月心头涌起的,不再是愤怒与羞恼。

  而是一种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心安。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等待中一分一秒地流过。

  终于,两翼的山林中,有了动静。

  陈亮与云烈二人带着兵马下山复命。

  “回禀副将,山上并无异常!”

  “一切正常!”

  江明月点头,这个结果,她早已料到。

  “传令!”

  “大军继续向前!”

  沉闷的号角声再次吹响,停滞的军队,如一条苏醒的巨蟒,向着安翎山重新开始蠕动。

  没走多远,官道尽头,黑压压的人影浮现。

  两军对峙。

  空气中,肃杀之气陡然凝重。

  江明月看清了对面阵前那几张脸。

  顾清清?苏知恩,苏掠。

  还有关临和庄崖。

  她微微一怔,随即银牙暗咬。

  好你个苏承锦!竟把人安插到了对面,连声招呼都不跟我打!

  对面阵中,顾清清的眼神与江明月的视线在空中短暂交汇,不动声色地给了一个信号。

  苏掠拍马上前。

  他那张年轻的脸,带着与年龄不符的冷漠。

  沙哑的声音,划破了战场的死寂。

  “何人敢来一战?”

  叛军阵中,曹闰看着这一幕,嘴角咧开一抹残忍的冷笑。

  拖延时间?

  王超的刀,应该已经快要捅进他们的后心了。

  江明月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正要开口。

  一声暴喝,却抢先炸响。

  “无知小儿,安敢叫嚣!”

  陈亮早已憋了一肚子火,他双腿猛夹马腹,整个人如炮弹般直冲而出。

  苏掠眼神不变。

  手中那柄长柄刀在空中划出一道冰冷的残影,迎了上去。

  二人瞬间撞在一起。

  铛!

  金铁交鸣声刺得人耳膜生疼。

  陈亮只觉一股山洪般的巨力从刀身涌来,震得他虎口崩裂,长刀险些脱手。

  苏掠的刀法,没有一招是多余的。

  每一刀,都狠辣得令人发指,刀刀直奔要害。

  劈、砍、撩、刺,动作简单到了极致,却带着一股以命搏命的疯狂。

  陈亮空有一身蛮力,却被那刁钻狠厉的刀法逼得左支右拙,汗如雨下。

  不过十余合,他身上厚重的甲胄,便已添了数道深可见骨的刀痕。

  云烈脸色骤变。

  再这样下去,陈亮必死无疑!

  他不再犹豫,拍马上前,手中长枪如毒龙出洞,直刺苏掠面门。

  “休得猖狂!”

  苏掠头也不抬,反手一刀,刀锋精准地磕开枪尖。

  三人战作一团。

  云烈的枪法沉稳老练,却依旧无法压制苏掠那股疯魔般的刀势。

  即便二人联手,也仅仅是勉强自保。

  苏掠的刀,太快,太狠。

  他仿佛一架不知疲倦的杀戮机器。

  陈亮与云烈越打越是心惊。

  就在二人被逼得手忙脚乱,败象已现之际。

  “杀!”

  一声惊天动地的喊杀,毫无征兆地从他们身后炸响。

  大地,开始剧烈地颤抖。

  陈亮与云烈动作一滞。

  叛军阵中,曹闰的脸上,瞬间爆发出扭曲的狂喜。

  来了!王超来了!

  顾清清的眉头,却在此时紧紧锁死。

  她低声骂了一句。

  “该死。”

  江明月的嘴角,却在那一刻,扬起一抹冰冷的笑意。

  她抬起手,向前猛地一挥。

  “轰!”

  霖州军的后阵,四千名士卒,仿佛演练了千百遍,瞬间转身,组成了一道新的钢铁防线,迎向了身后那汹涌而来的敌军。

  与此同时,中军剩余的四千兵马,在江明月的号令下,如山崩海啸,直扑曹闰所在的两千叛军。

  一千长风骑,则在此时脱缰而出,如两柄锋利的剃刀,从两翼呼啸着切入战场。

  整个战场,瞬间化作血肉磨盘。

  战场之上顾清清的眼神与江明月相互对视,一切尽在不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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