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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青山处处埋忠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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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画楼内,死寂无声。

  那柄兀自颤鸣的长刀,如同一道冰冷的界碑,将赵言的嚣张与台上的从容,彻底分割开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二楼那两个少年身上。

  一个眼神冷冽,掷刀如甩石。

  一个沉稳如山,言语如剑。

  赵言的脑海中,无数个碎片化的信息疯狂撞击。

  他猛地转头,那双因愤怒而充血的眼睛死死盯着舞台上云淡风轻的白知月。

  这个女人,是苏承锦的人!

  白知月迎着他惊骇的目光,缓缓抬起臻首,看向二楼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动人心魄的笑意。

  “还请替我,多谢九殿下派人前来维持秩序。”

  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每个人的耳中,坐实了所有人的猜测。

  苏知恩在楼上微微颔首,算是回应。

  赵言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他知道,今天这个脸,是丢到家了。

  他看了一眼地上还在哼哼唧唧,被花羽戏耍得不成人形的几名扈从,又看了一眼脚边那柄深不见底的长刀,心中的怒火与恐惧交织,最终化为无尽的怨毒。

  “算你命好!”

  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死死地盯着诸葛凡。

  “我不信,出了这楼还有人能护着你!”

  说罢,他再也待不下去,转身对着地上那几个还在哀嚎的扈从怒吼。

  “还不滚起来!一群废物!”

  几名扈从连滚带爬地站起身,簇拥着他们同样狼狈不堪的主子,灰溜溜地挤出人群,逃也似的离开了夜画楼。

  随着赵言的离去,楼内那股剑拔弩张的气氛才稍稍缓和。

  花羽摘下脸上的狐狸面具,对着诸葛凡得意地扬了扬眉,随即身形一闪,又跑回到了二楼的雅间。

  诸葛凡笑了笑,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个无伤大雅的插曲。

  他的目光,再次缓缓扫过台下那些噤若寒蝉的士子。

  “你们这群酸儒,不打算一起走吗?”

  他温和地问道,话语里却带着不加掩饰的驱逐之意。

  被他目光扫过的士子,无不感到脸上火辣辣的。

  他们心中虽有万丈怒火,但赵言的前车之鉴就在眼前。

  连侯府公子都在这里吃了瘪,他们这些毫无背景的读书人,又能如何?

  一时间,竟无人敢再开口。

  整个夜画楼,陷入了一种尴尬的沉默。

  就在这时。

  那个之前作出惊艳诗篇的澹台望,缓缓站了起来。

  他整理了一下自己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布衣,挺直了脊梁,目光平静地迎向诸葛凡。

  “阁下言谈之间,皆是边关苦痛,字字泣血。”

  他的声音清朗,不卑不亢,在这寂静的大堂中显得格外清晰。

  “敢问阁下,可是曾亲眼见过?”

  此言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再次集中到了诸葛凡身上。

  那些原本敢怒不敢言的士子,眼中也重新燃起了一丝希望。

  他们自己不敢质问,但澹台望不一样。

  他才学出众,风骨傲然,由他出面,最是合适不过。

  诸葛凡看向他,那双一直带着讥讽的眸子里,终于露出了一丝赞许。

  他点了点头。

  “见过。”

  简单的两个字,却仿佛带着千钧之重。

  澹台望闻言,脸上也露出一抹了然的笑意。

  “如我所料。”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目光陡然变得锐利起来。

  “那鄙人,也有几问,想请阁下解惑!”

  诸葛凡依旧是那副从容模样,羽扇轻摇。

  “但说无妨。”

  “好!”

  澹台望向前一步,声音陡然拔高。

  “既然阁下说过亲眼所见那人间炼狱,为何不去边关投效,为国戍边,斩杀大鬼蛮夷?”

  他目光灼灼,紧紧盯着诸葛凡。

  “阁下若只是在此逞口舌之利,用他人的苦难来彰显自己的见识,来贬低我等……”

  “那阁下,不就和我们这些所谓的‘酸儒’,一般无二了吗?!”

  最后一句,掷地有声!

  台下的士子们瞬间沸腾了!

  “说得好!一丘之貉,也敢在此大放厥词!”

  “自己不去,却站在这里指责别人,当真是可笑至极!”

  “原来也是个只会说不会做的伪君子!”

  方才被压抑的怒火,在澹台望这番话的引燃下,再次熊熊燃烧起来。

  他们仿佛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将所有的鄙夷和愤怒,都倾泻向诸葛凡。

  面对千夫所指,诸葛凡却笑了。

  他非但没有动怒,反而对着澹台望,轻轻鼓了鼓掌。

  “澹台兄,说得不错。”

  他坦然承认。

  “我确实与你们一样,也是个酸儒。”

  “一样同你们,窝在这繁华的京中,贪生怕死。”

  他这番自承,反倒让众人一愣,准备好的后续诘难,竟一时不知该如何说出口。

  诸葛凡脸上的笑容渐渐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难明的感慨。

  “只是在下,曾见过一人。”

  “有感而发罢了。”

  澹台望眉头微皱,追问道:“哦?不知阁下说的是何人?”

  “如今这大梁,又有哪位士子,有资格嘲讽我等未曾见过边关?”

  他环视一周,言语中带着强大的自信。

  “恐怕,没有人吧?”

  “因为,没有任何人见过!”

  “阁下所言之人,究竟是谁?还请赐教!”

  诸葛凡笑了。

  那笑容里,带着敬佩,还有悲悯。

  他看着澹台望,缓缓开口。

  “澹台兄,可曾听闻那句‘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的豪言壮语?”

  澹台望愣住了。

  这句话,在不久前的朝堂之上,如同惊雷一般,响彻了整个京城。

  如今京中,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自然听过……”

  他下意识地回答。

  “那不是九皇子,在朝堂之上,向陛下请旨前往边关时所言吗?”

  说完,他猛地反应过来,眼中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难道……难道阁下所见之人,便是九皇子殿下?!”

  诸葛凡缓缓点了点头。

  “我曾有幸,与九殿下见过一面。”

  他脸上的神情,变得无比郑重。

  “也曾被他那番言论所震撼。”

  他看着台下众人,声音沉痛。

  “倘若我们这些文人,在纸上写上几句只言片语,便可让边关安稳,让大鬼退避。”

  “那我一天写上十首,百首,又有何妨?”

  “可是,真的可以吗?”

  “如今的边关,是什么样子,你们哪怕没见过,也该听到过那些从边关传回来的只言片语吧?”

  “可我们的大梁,在做什么?”

  他环视着那些再次陷入沉默的士子,声音里充满了失望。

  “皇子们忙着争权夺利,朝臣们忙着结党营私,而我们……忙着在这烟花之地,寻诗作乐,博取功名!”

  “放眼这天下,真正心忧边关,愿意亲身前往,抵抗大鬼之人……”

  他的声音顿了顿,带着一丝悲凉。

  “除了那位九殿下,可还有他人?”

  一番话,说得众人面红耳赤,无地自容。

  澹台望的脸色也变得凝重起来,但他并未被完全说服。

  他深吸一口气,再次开口,声音却比之前弱了几分。

  “阁下还是莫要说笑了。”

  “九殿下虽有此心,但终究只是提出了一个想法。”

  “当今圣上,可曾下令?”

  “他究竟去不去得成,皆非定数。”

  “仅凭一句豪言,又如何能断定,他便与我等不同?”

  这是一个无法辩驳的事实。

  皇帝一日不松口,苏承锦所谓的“志愿”,就只是一句空话。

  然而,诸葛凡似乎早料到他会这么问。

  他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

  来了。

  他看着澹台望,神情变得无比认真。

  “阁下说的,确实如此。”

  “所以,我也曾斗胆,问过九殿下同样的问题。”

  “我问他,若是圣上不允,他当如何?”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竖起了耳朵。

  他们也想知道,那位惊世骇俗的九皇子,会如何回答。

  诸葛凡的目光变得悠远,仿佛陷入了回忆。

  “九殿下是这样说的……”

  “他说,边关凄苦,百姓遭难,此为国殇。”

  “而皇室身居高位,却因种种掣肘,心中亦有苦难言。”

  “他为人子,不愿看自己的父皇,陷入两难之地。”

  “所以,他将于仲秋之后,再次恳请圣上,命他前往关北!”

  “他说,即使前路万难,即使圣上震怒,他也执意如此,绝不回头!”

  这番话,将一个孝顺、坚韧、心怀天下的皇子形象,活生生地刻画了出来。

  澹台望的心神,受到了巨大的冲击。

  诸葛凡看着他,话锋再次一转。

  “澹台兄,你刚才所作的诗词,确实是佳作,风骨傲然,意境悲凉。”

  “但九殿下,也曾对我说过一句话。”

  “还请澹台兄,品鉴一二。”

  他没有直接说诗,而是卖了个关子。

  澹台望下意识地挺直了身体,做出洗耳恭听的姿态。

  诸葛凡看着他,也看着满堂士子,一字一顿,缓缓吐出那句足以颠覆他们所有人认知的诗句。

  “青山处处埋忠骨,”

  “何须马革裹尸还。”

  当最后那个“还”字落下。

  整个夜画楼,在这一刻静止。

  所有人的脑海中,都只回荡着那两句诗。

  青山处处埋忠骨,何须马革裹尸还……

  马革裹尸,是武将的最高荣耀,是自古以来所有文人墨客歌颂的终极归宿。

  可这句诗,却将这种荣耀,轻轻地、却又不容置喙地,推翻了。

  它没有否定牺牲,反而将牺牲的意义,提升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

  只要是为了家国,为了百姓,葬身何处,不是青山?

  又何必执着于“马革裹尸”这种形式上的荣光?

  这是一种何等开阔的胸襟!

  这是一种何等悲壮的觉悟!

  澹台望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反复咀嚼着这句诗,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让他浑身的汗毛都倒竖起来。

  他引以为傲的那首诗,在这两句面前,简直就像是孩童的涂鸦,显得那么的渺小,那么的……可笑。

  他的诗,写的是“志”。

  而九皇子的这句诗,写的却是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的“道”!

  高下立判!

  云泥之别!

  诸葛凡看着众人震撼失语的模样,脸上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容,仿佛在为那位殿下感到不值。

  “九殿下还说了。”

  “我大梁立国至今,从未有过皇族亲王,去往边关。”

  “那就由他开始。”

  “倘若边关需要有人死……”

  诸葛凡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亦从他始!”

  “可惜了……”

  他摇了摇头,脸上满是惋惜与自嘲。

  “我终究只是个酸儒,并不能为九殿下分忧解难。”

  “如若有机会,我定当追随殿下,一同前往边关,哪怕只是做个马前卒,亦心甘情愿。”

  他说完,不再看任何人,转身便要离去。

  澹台望猛地回过神来。

  他看着诸葛凡的背影,脑中回想着那句“青山处处埋忠骨”,回想着那句“亦从他始”。

  一个高大的、孤独的、却无比坚定的身影,在他心中缓缓树立起来。

  他再也控制不住内心的激荡,对着诸葛凡深深地鞠了一躬。

  “学生……受教!”

  这一躬,发自肺腑。

  他拜的,不是诸葛凡。

  而是那位,他从未见过,却仿佛已经相识了千百年的九皇子!

  诸葛凡只是摆了摆手,走下台拉着早已等在门口的花羽,向楼外走去。

  在他即将踏出夜画楼大门的那一刻,他那悠然中带着慷慨的吟诵声,再次传来。

  “年少负笈辞乡邑,笔落风云卷斗牛。”

  “胸贮山河藏经纬,志吞湖海写春秋。”

  “青灯伴读三更月,白首甘为天下谋。”

  “若许涓埃酬社稷,敢将热血化江流!”

  诗声渐远,人影已逝。

  只留下满楼的寂静,和一地破碎的骄傲。

  澹台望怔怔地看着那空无一人的门口,听着那首仿佛为他量身定做的诗,再次深深地鞠了一躬。

  这一次,他拜的是那个远去的背影。

  舞台上。

  揽月那双一直平静如水的眸子里,此刻也泛起了层层涟漪。

  她下意识地拽了拽身旁白知月的衣袖,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躲闪与好奇。

  “姐姐……”

  “他……他叫什么名字?”

  白知月看着楼外深沉的夜色,脸上露出一抹动人的笑意,眼中异彩连连。

  她转过头,轻轻刮了一下揽月的鼻子,声音里满是宠溺。

  “他啊……”

  “想知道,自己去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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