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温暖

　　与苏晚晴分别后，顾凡独自一人走在返回宿舍的路上。

　　夜已经很深了。

　　校园里空旷得有些过分，除了巡逻队的探照灯偶尔划破远处的黑暗，再也看不到半个人影。路灯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又被下一盏灯压缩得很短。

　　蜕凡境的力量，在他的四肢百骸中静静流淌。

　　这是一种全新的体验。

　　气血之力不再仅仅是内燃的火把，而是化作了一条奔腾不息的大河，冲刷着身体的每一个角落。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听力、视力，乃至对周围环境的感知，都提升到了一个非人的层次。

　　几十米外一只夜猫从草丛中窜过的轻微响动，清晰地传入耳中。空气中不同植物散发出的混杂气息，也能被轻易分辨。

　　这种对世界的全新感知，让他沉醉，也让他警惕。

　　力量，来得太快了。

　　快到他需要时间去适应，去掌控。

　　很快，宿舍楼的轮廓出现在眼前。整栋楼漆黑一片，只有几个窗户还透着微弱的光。

　　顾凡走到自己宿舍的门口，习惯性地伸手去摸口袋。

　　动作僵住。

　　空的。

　　钥匙和身份卡都在背包里，而背包，正安安静静地躺在宿舍的椅子上。

　　我操了。

　　被锁在外面了。

　　他抬头看了看紧闭的房门，一阵无语。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十一点？还是十二点？

　　直接敲门？

　　这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掐灭了。

　　国防大学，纪律严明到变态的地方。半夜三更在宿舍门口搞出动静，把室友和隔壁都吵醒，明天早上正式队列集合的时候，自己绝对会成为全院的焦点。

　　指导员的唾沫星子能把他从里到外洗一遍。

　　可不敲门，难道在外面站一夜？

　　顾凡正在天人交战，盘算着是找个角落打坐一晚，还是冒着社死的风险去砸门。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的解锁声，从门内传来。

　　门，被从里面打开了一条缝。

　　石磊那颗标志性的寸头先探了出来，庞大的身躯几乎堵死了整个门框。他看到站在门口的顾凡，似乎愣了一下，然后默默地将门完全打开，让出了通道。

　　顾凡也愣住了。

　　这家伙，是专门在等自己？

　　“你怎么还没睡？”顾凡走了进去，低声问了一句。

　　石磊没有回答，只是反手将门轻轻关上，落锁的动作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响动。他上下打量了顾凡一遍，确认他没什么问题后，才转身走向自己的床铺。

　　虽然一句话没说，但那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担心你，所以没睡。

　　一股说不出的感觉在顾凡心头流过。

　　他压下心里的情绪，准备找个借口解释自己的晚归。总不能说自己突破境界时昏倒，被一个女生捡回了医务室。

　　“我去了一趟聚能室。”顾凡一边将外套脱下，一边用尽可能平淡的口吻说道，“出来后感觉修炼效果不错，就在外面多坐了一会儿，没注意时间。”

　　这个理由无懈可击。

　　对于军校里这群修炼狂人来说，修炼忘时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石磊果然没有怀疑，只是走到床边，停顿了一下，然后指了指宿舍的另一头。

　　顾凡顺着他的指向看去。

　　宿舍里并非一片漆黑。

　　秦风的桌子上，亮着一盏小小的台灯。而台灯旁边，一个银白色的方形小玩意儿，正发出低低的“嗡嗡”声。

　　电磁炉。

　　顾凡的瞳孔缩了一下。

　　这哥们是疯了吗？

　　军校宿舍严禁使用任何大功率电器，电磁炉这种东西，简直就是违禁品里的王炸。被宿管发现，一个大过处分是跑不掉的。

　　秦风正翘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手里把玩着一个金属打火机，听到动静，他抬起头。

　　“哟，我们的大天才终于舍得回来了？”他咧嘴一笑，那双桃花眼在灯光下亮晶晶的，“我还以为你嫌弃宿舍灵气太稀薄，直接在外面羽化飞升了呢。”

　　话语里带着惯常的戏谑，但顾凡却听出了一丝别的味道。

　　是关心。

　　角落里，赵瑞的床铺上传来均匀的呼吸声，似乎已经睡熟了。但顾凡刚刚突破的敏锐感知告诉他，这家伙醒着，而且醒了很久了。

　　“你这是干什么？”顾凡走到桌边，看着那个正在工作的电磁炉，感觉有些不可思议。

　　“还能干什么。”秦风用下巴点了点电磁炉上的一个小锅，“晚上从外面叫了点宵夜，看你没回来，就给你留了一份。现在估计都凉透了，给你热热。”

　　他说得理所当然，仿佛在宿舍里用电磁炉，跟喝水一样正常。

　　锅里，有白色的鱼丸，金黄的炸豆腐，还有几块浸在汤汁里的牛肉。随着温度升高，一股混合着肉香和香料的味道，开始在小小的宿舍里弥漫开来。

　　是食物的香气。

　　顾凡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他已经很久没有闻到过这种味道了。

　　自从母亲失踪，父亲牺牲后，他吃得最多的，就是快捷的速食，要么是楼底下街坊的食物，带着别样感情的食物，对他来说，是一种遥远的记忆。

　　他以为自己早就习惯了孤独，习惯了一个人面对所有的事情。

　　他来到这个宿舍，带着审视，带着戒备。

　　他觉得石磊是个可以利用的陪练。

　　他觉得秦风是个需要保持距离的纨绔子弟。

　　他觉得赵瑞是个需要提防的投机分子。

　　他从未想过，要把他们当成真正的“兄弟”。

　　可现在……

　　一个沉默寡言的“石头”，会因为他晚归而一直等到半夜，只为给他开一扇门。

　　一个玩世不恭的“富二代”，会冒着被记大过的风险，违反校规，只为让他回来能吃上一口热饭。

　　这些行为，没有掺杂任何利益算计。

　　就是最纯粹的，最笨拙的，属于男人之间的关心。

　　顾凡心底那道最坚固的，用来隔绝所有人的冰冷壁垒，在这一刻，被这锅咕嘟咕嘟冒着热气的食物，烫出了一道裂缝。

　　然后，轰然倒塌。

　　之前那些猜忌，那些疏离，那些自以为是的成熟，在这一刻，显得那么可笑。

　　他不是一个人了。

　　“看什么呢，傻了？”秦风用手肘碰了碰他，“快吃，吃完赶紧洗洗睡，明天早上六点还得夺命连环call呢。”

　　顾凡回过神，拉开旁边的椅子，坐了下来。

　　他没有说“谢谢”。

　　有些情绪，不需要用言语来表达。

　　“什么东西，闻着还挺香。”他拿起秦风递过来的筷子，夹起一个滚烫的鱼丸。

　　“那必须的！”秦风得意地扬了扬下巴，“独家秘方，一般人我可不给他吃。”

　　石磊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走了过来，默默地站在旁边，看着锅里升腾的热气。

　　“还有吗？”他问。

　　秦风翻了个白眼：“你不是吃过了吗？想跟顾凡抢食？”

　　“给他留的。”石磊指了指顾凡。

　　一时间，宿舍里只有电磁炉细微的嗡鸣，和食物诱人的香气。

　　顾凡将鱼丸送进嘴里，滚烫的汁液瞬间在口腔里爆开。

　　很烫。

　　也很暖。

　　这股暖意，从口腔一直蔓延到胃里，最后，流遍了全身。

　　比刚刚突破时，气血之力流淌的感觉，还要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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