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大梦14

　　这就是……武道之巅的力量？

　　于刚躺在尸骸堆里，胸口的血洞还在泊泊流淌，可他已经感觉不到任何疼痛。

　　他的全部心神，都被天空那道玄黑王袍的身影所攫取。

　　一拳。

　　仅仅一拳。

　　隔着数百里，将一尊山岳般巨大的，至少是尊者境的恐怖妖物，打成了漫天齑粉。

　　整个战场，那喧嚣到足以撕裂耳膜的亿万嘶吼，在这一刻诡异地静止了。

　　城墙上，所有幸存的士兵，都和他一样，呆滞地仰望着天空。

　　那是一种超越了理解，颠覆了认知，近乎于神迹的伟力。

　　希望的火苗，在无数人几近崩溃的心中，重新燃起。

　　然而，于刚的心，却沉得更快。

　　不对。

　　太不对劲了。

　　如果武王拥有如此碾压性的力量，为何要等到现在？

　　为何要等到北境长城即将崩毁，等到无数将士战死，才降临于此？

　　这不合逻辑。

　　除非……他并不能随心所欲地挥出第二拳。

　　或者说，挥出这一拳，需要付出某种他无法承受的代价。

　　果然。

　　“吼！”

　　“嗷——！”

　　死寂被打破。

　　剩下的八尊顶天立地的巨大黑影，从武王那一拳的震慑中反应过来。

　　它们没有因为同伴的湮灭而恐惧，反而被激起了更加狂暴的凶性。

　　八道混杂着暴虐与毁灭意志的咆哮，化作实质的音浪，席卷天地。

　　咔嚓！

　　咔嚓嚓！

　　于刚脚下，那历经万载战火的黑色城墙，发出了痛苦的呻吟。

　　无数裂纹，从墙体内部蔓延开来，整座北境长城，都在这恐怖的咆哮中剧烈摇晃。

　　“稳住！都他妈给老子稳住！”

　　一个千户官声嘶力竭地咆哮，试图重整已经涣散的军心。

　　但没人听他的。

　　因为天空中的武王，在挥出那惊天动地的一拳后，就静立在原地，没有了任何后续动作。

　　他似乎，真的只能挥出那一拳。

　　绝望，比刚才更加深沉的绝望，再次笼罩了每一个人的心头。

　　那八尊巨兽，没有再给人类任何喘息的机会。

　　它们没有直接攻击天上的武王，而是将目标，对准了脚下那道岌岌可危的黑色长城。

　　其中一尊生有百臂的巨兽，上百条手臂同时抬起，掌心之中，凝聚出百颗暗紫色的能量球。

　　嗡——

　　空间都在扭曲。

　　“完了。”

　　于刚挣扎着想要站起，却牵动了胸口的伤势，一口血喷了出来。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一百颗浓缩了死亡的能量球，划破长空，朝着城墙轰来。

　　每一颗，都足以将一个百人队连同他们脚下的城墙，一起蒸发。

　　然而，就在能量球即将落下的瞬间。

　　数道身影，毫无征兆地从黑色兽潮的后方冲天而起。

　　他们不像武王那般踏空而行，却也短暂地滞空，周身妖气沸腾，化作各种形态的屏障，精准地拦在了那一百颗能量球之前。

　　轰！轰！轰！

　　一连串剧烈的爆炸在半空中绽放。

　　狂暴的能量冲击波向四周扩散，将下方数不清的低阶妖兽直接撕成了碎片。

　　于刚被冲击波扫过，整个人翻滚出去十几米，身上的铁甲多处碎裂。

　　他勉强抬起头，看向天空。

　　那是五道身影。

　　为首的，是一个身穿华美宫装，面容妖媚的女子，她身后，九条毛茸茸的白色狐尾正在缓缓摇曳。

　　另一个，则是一个赤裸上身，肌肉虬结的狼首壮汉，他仅凭肉身，就硬生生捶爆了十几颗能量球。

　　大妖。

　　妖族中，能化为人形，踏入尊者境的存在。

　　“武王，你过界了。”

　　九尾狐女开口，声音妩媚入骨，却传遍了整个战场。

　　“按照约定，尊者境以上的战力，不得参与常规战争。你今日坏了规矩，是想提前开启灭族之战吗？”

　　武王依旧笼罩在光晕之中，看不清面容。

　　“是你们先坏了规矩。”

　　他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股镇压天地的威严。

　　“这九尊‘伪神’，可不是常规战力。”

　　“呵呵呵……”九尾狐女娇笑起来，“它们不过是我妖族圈养的宠物，块头大了些，算不得数的。”

　　“放你娘的屁！”

　　一声暴喝，从武王身后传来。

　　又一道身影，从长城都督府的方向升空，那是一个手持方天画戟的魁梧将军。

　　“妖妇！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将军怒吼着，直接冲向了九尾狐女。

　　大战，一触即发。

　　武王对上了那个狼首壮汉，另外几尊大妖，也各自找上了从人类阵营中升空的强者。

　　天空，瞬间变成了神仙打架的战场。

　　于刚和石磊，已经从地上爬了起来，背对背靠在一起。

　　他们根本看不清天空中的战斗。

　　只能听到一声声撕裂苍穹的炸响，看到空间被一次次打出褶皱和裂痕。

　　一道道逸散出来的能量余波，落在城墙上，就是一场场天灾。

　　“石头，情况不对。”于刚抹了一把脸上的血，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妖兽的。

　　“嗯。”石磊的回答永远那么简洁。

　　他那柄开山巨斧上，已经布满了缺口。

　　“这些大人物，好像没把我们当回事。”于刚苦笑。

　　“我们是蝼蚁。”石磊补充。

　　是啊，蝼蚁。

　　在这些动辄崩山裂地，撕裂空间的大能面前，他们这些所谓的超凡境，裂地境，和地面上那些嗷嗷叫的炮灰妖兽，又有什么区别？

　　轰隆！

　　又是一道恐怖的冲击波扫过。

　　两人身前不远处的一段城墙，连同上面的数十名士兵，被瞬间汽化。

　　一个巨大的缺口，出现在北境长城之上。

　　“吼！”

　　下方的兽潮，疯了一般，顺着那个缺口涌了上来。

　　“操！”于刚骂了一句。

　　他提着已经断了一截的长刀，迎着兽潮就冲了上去。

　　“堵住口子！不能让它们过去！”

　　石磊没有说话，只是用行动回应。

　　他庞大的身躯，化作了一堵移动的城墙，巨斧挥舞，每一击都砸碎一片妖兽。

　　两人一马当先，身后，残存的士兵也红着眼，发起了最后的冲锋。

　　他们用血肉，去填补那巨大的缺口。

　　噗嗤。

　　于刚感觉后心一凉。

　　他低头，看到一根惨白的骨刺，从自己的胸口透出。

　　力气，正在被抽空。

　　他回过头，看到一头螳螂形态的大妖，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正用戏谑的目光看着他。

　　那是天空战场上，某个大妖的随手一击。

　　“咳……”

　　于刚跪倒在地，视野开始模糊。

　　砰！

　　一声巨响。

　　那头螳螂大妖的头颅，被一柄飞来的巨斧，直接砸得粉碎。

　　石磊的身影，出现在于刚面前。

　　他的胸口，同样插着一截断裂的兵刃，腹部一个巨大的血洞，肠子都流了出来。

　　他却恍若未觉，只是沉默地挡在于刚身前，面对着潮水般涌来的妖兽。

　　“石头……跑……”于刚用尽最后的力气。

　　石磊没有回头。

　　他只是将那柄陪伴他许久的巨斧，重重插在地上，然后缓缓坐下，靠在了于刚的背上。

　　“不跑了。”

　　这是石磊，第一次一次性说出三个字。

　　“累。”

　　于刚愣住了。

　　然后，他笑了。

　　是啊，累了。

　　这该死的，醒不来的梦。

　　他靠着石磊宽阔的后背，那股熟悉的，令人安心的厚重感，让他彻底放松下来。

　　天空的战斗还在继续，炸响声不绝于耳。

　　但这一切，都与他们无关了。

　　“石头。”

　　“嗯。”

　　“下辈子，还当兄弟。”

　　“……好。”

　　于刚咧开嘴，笑出声来。

　　石-石头-磊也笑了，笑声沉闷，牵动了伤口，咳出一大口血。

　　两个浑身是血的男人，背靠着背，在这尸山血海的城墙缺口处，在这神魔乱舞的末日战场上，放声大笑。

　　笑声，越来越弱。

　　最终，归于沉寂。

　　他们的头颅，无力地垂下。

　　生命的气息，彻底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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