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斩妖司？

　　干掉那头追杀了他一年的怪物后，世界前所未有的安静。

　　没有了十五分钟的死亡倒计时，没有了如影随形的巨大威胁，顾凡第一次，可以像一个游客，从容地审视这座属于他的城市。

　　阳城。

　　他的家。

　　裂地境的罡气在经脉中缓缓流淌，修复着这具临时身体在刚刚那场战斗中的细微损伤，也让他对这个世界的感知提升到了一个全新的维度。

　　他沿着布满裂纹的街道向前走，没有固定的方向。

　　过去，他只能在死亡的追逐下，狼狈地窥探这座城市的角落。

　　现在，他有的是时间。

　　他要搞清楚，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是谁，将他的家园，变成了这片地狱。

　　但很快，他停下了脚步。

　　不对劲。

　　非常不对劲。

　　他环顾四周，那些残破的楼宇轮廓依旧熟悉，但残破的程度，似乎……减轻了。

　　他记得很清楚，在他最初的几百次梦境里，街道两旁的建筑大多只剩下地基和扭曲的钢筋骨架，被彻底风化、啃食。

　　而现在，许多建筑虽然墙体剥落，门窗尽碎，但主体结构竟然还保持着完整。

　　这座城市……在自我修复？

　　还是说，随着他杀死那个怪物，这个世界的“规则”发生了某种改变？

　　一个疯狂的念头冒了出来。

　　这个噩梦世界，不是一个固定的存档点。

　　它在演变。

　　它在随着他在现实世界的行为，或者说，随着他自己的认知，在不断地发生变化。

　　这个猜测让他后背窜起一股凉意。

　　他加快了脚步，朝着记忆中从未踏足过的区域，老城区，走去。

　　那里的建筑更加密集，也更加古老，或许能找到更多线索。

　　穿过几条被废弃车辆堵塞的街道，绕过一个巨大的、不知是被什么东西砸出来的深坑，一片低矮的建筑群出现在眼前。

　　青砖灰瓦，充满了年代感。

　　这里就是阳城的老城区。

　　与新城区的钢筋混凝土不同，这里的破坏似乎更加彻底。许多木质结构的房屋已经彻底坍塌，化为一堆腐朽的木料。

　　就在这片破败的景象中，一栋建筑突兀地闯入了他的视野。

　　它太新了。

　　太完整了。

　　青黑色的墙体，飞檐斗拱，带着一种古朴而森严的气息。它就那么静静地矗立在废墟中央，与周围那些饱经风霜、濒临坍塌的老楼格格不入。

　　一个穿着崭新西装的绅士，误入了乞丐的巢穴。

　　违和感强烈到了极点。

　　顾凡的心跳漏了一拍。

　　有古怪。

　　他压低身形，罡气遍布全身，小心翼翼地靠近。

　　他能感觉到，那栋建筑里，没有任何生命的气息。死寂，冰冷，像一座坟墓。

　　当他走到建筑门口，看清了那块悬挂在门楣之上的牌匾时，他的呼吸，连同思维，在这一刻彻底停滞。

　　那是一块崭新的，由某种不知名黑色金属打造的牌匾。

　　牌匾之上，是三个龙飞凤舞的烫金大字。

　　斩。

　　妖。

　　司。

　　轰！

　　顾凡的大脑，一片空白。

　　仿佛有亿万道惊雷同时在他脑海中炸开，将他所有的认知，所有的逻辑，所有的计划，全部炸成了齑粉。

　　斩妖司？

　　不是镇妖司？

　　斩妖司！

　　他亲手创立的，在现实世界，在启明中心地下，属于他自己的斩妖司！

　　怎么可能！

　　它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出现在这个被他推测为“未来”的噩梦世界里？

　　开什么国际玩笑！

　　我的公司开到未来了？还他妈是阳城分部？上市了吗？股票代码多少？

　　无数个荒诞的念头在脑中疯狂刷屏，让他一时间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在梦里，还是已经疯了。

　　幻觉？

　　他狠狠掐了自己大腿一下。

　　剧烈的疼痛告诉他，这一切都是真的。

　　那么，只剩下一种可能。

　　那个藏在幕后的杂碎，那个在怪物头上刻下“天”字的存在，它不仅知道噩梦里发生的一切，它连自己在现实世界的一举一动，都了如指掌。

　　这已经不是监控了。

　　这是把他整个人从里到外扒得干干净净，放在显微镜下，一根汗毛一根汗毛地观察。

　　他以为自己是棋手，结果连棋子都不是，顶多是棋盘上的一粒灰尘。

　　一股前所未有的屈辱和愤怒，从心底直冲天灵盖。

　　母亲在梦境里留下的那句话，再次化作最尖锐的警钟，在他耳边疯狂鸣响。

　　“在梦里…不要相信任何人……除了你自己。”

　　那这个呢？

　　眼前这个由他亲手缔造，承载着他所有心血和希望的“斩妖司”，能信吗？

　　这是一个陷阱。

　　一个用他自己最熟悉、最信任的东西，为他量身定做的陷阱。

　　里面，必然有更恐怖的东西在等着他。

　　跑？

　　这个念头只出现了一秒钟，就被他掐灭了。

　　往哪跑？

　　整个世界都是人家的棋盘，他能跑到哪去？从楚河汉界跑到九宫格里吗？

　　无处可逃。

　　顾凡站在原地，胸口剧烈地起伏了几下，最终，缓缓吐出一口灼热的浊气。

　　脸上所有的震惊、愤怒、迷茫，尽数褪去，只剩下一片冰冷的平静。

　　行。

　　玩儿是吧。

　　我倒要看看，你给我准备的这个“惊喜”，到底是个什么成色。

　　来都来了。

　　总得进去看看，这葫芦里卖的，究竟是灭绝人性的毒药，还是加了双倍糖的砒霜。

　　反正烂命一条，四百多次死亡都过来了，不差这一次。

　　他不再有任何犹豫，迈开脚步，走上台阶，来到那扇紧闭的，散发着冰冷气息的朱漆大门前。

　　门上没有锁。

　　他伸出手，罡气凝聚，蓄势待发，随时准备应对门后可能出现的任何突发状况。

　　然后，他用力一推。

　　“吱呀——”

　　一声悠长的，仿佛穿越了时空的门轴转动声响起。

　　大门，向内缓缓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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