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他的自白

　　她屏住呼吸。

　　“签这份协议的人，至今还坐在董事会上，喝着茶，笑着叫我‘罗少’。”

　　他抬起眼，盯着她。

　　“那个人，你也认识。”

　　她心跳停了一拍。

　　他没再说话，只是静静看着她，像在等她做决定。

　　要不要听下去。

　　要不要跨过这道线。

　　台灯的光晕在桌面上晃了一下。

　　雨声更大了。

　　她没动。

　　他也没动。

　　时间像卡住了一样。

　　她的手指慢慢收紧，捏住了桌沿。

　　江晚晚的手还掐在桌沿上，指节发白。

　　雨声没有停，反而更大了。

　　罗坤明动了。

　　他往前走了一步，鞋底压过地毯的轻微摩擦声，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他的影子被台灯拉长，斜斜地铺在会议桌上，像一道裂开的线，横在两人之间。

　　“签那份补充协议的人……”他开口，声音比刚才更沉，“是你叔父。”

　　江晚晚没眨眼。

　　她只是盯着他，呼吸很轻，但胸口起伏得厉害。

　　“那天周承业来找我，说是你叔父牵的线。”罗坤明继续说，“他说我爸公司账面缺三千万，只要三天就能补上，不会留下痕迹。他还拿出你叔父的签字函，说这是‘家族内部帮扶’。”

　　江晚晚喉咙动了一下。

　　“我没怀疑。”罗坤明苦笑，“我爸和你父亲是老交情，我以为这是人情往来。我签了字，钱进了账户。第二天监管突击进场，账户冻结，我爸当场倒下。”

　　他顿了顿，眼神没躲。

　　“你知道最讽刺的是什么吗？那笔钱根本不是用来救公司的。它是个饵，专门等着我爸的公司接进去，然后爆雷。”

　　江晚晚终于出声：“所以你是替罪羊？”

　　“对。”他说，“但我不是无辜的。”

　　她皱眉。

　　“我签字的时候，没查资金来源，也没核实你叔父的签字真伪。我太想救我爸了，急着做决定，结果被人当枪使。”

　　“后来呢？”她问。

　　“后来我爸进了ICU，公司在停牌边缘挣扎。我想翻盘，可所有渠道都被封死。银行不批贷，股东撤资，连律师都劝我放弃。”

　　“我就这么看着他撑了十七天。”

　　他的声音低下去。

　　“第十七天晚上，他醒过来一次。只说了四个字——‘别回头’。”

　　江晚晚闭了下眼。

　　再睁开时，她问：“然后你就消失了？”

　　“我没有消失。”他说，“我是装疯卖傻，把自己弄进精神病院待了三个月。等出来的时候，我已经不是罗少了，是个没人记得的废物。”

　　“我去了江南。”

　　“一开始只是想逃。后来发现，那里有我爸以前的老关系，还有些没被你叔父收买的旧部。我开始一点点挖线索。”

　　“茶馆是我搭的壳。”

　　“表面上我泡茶、晒太阳、跟街坊下棋，实际上我在织网。每一家供货商、每一个财务人员、每一笔被抹掉的流水，我都重新追。”

　　“五年。”

　　“我查了五年。确认每一笔假账的源头，每一个帮你叔父洗白的人，还有那份补充协议的原件去向。”

　　江晚晚忽然问：“你怎么确定是他？”

　　“因为协议上有指纹。”

　　“你叔父签完字后，习惯用右手拇指按一下印泥。那份协议复印件上没有，但原始文件上有。我在一个废弃的税务档案室找到了它。”

　　“你还留着？”

　　“在。”

　　他从内袋里掏出一个磨损严重的旧U盘，黑色外壳边缘已经磨出银色底漆，接口处有些发黑。

　　他没说话，只是把它放在桌上，轻轻推到她面前。

　　“所有的原始证据，都在这里。”

　　“包括资金流向图、协议扫描件、录音备份、还有你叔父和周承业通话的监听记录。”

　　“现在，交给你保管。”

　　江晚晚没伸手。

　　她看着那个U盘，像看着一块烧红的铁。

　　“你为什么不早点给我？”

　　“怕你卷进来。”

　　“你以为我不知道？”她声音有点抖，“我在董事会上站的位置，本来就离他不远。他是我叔父，也是我父亲的亲弟弟。我生下来就在他的视线里长大。”

　　“可你现在告诉我这些，等于让我亲手撕开这张脸。”

　　“我知道。”他说，“所以我等到现在。等你有能力接住真相，而不是被它压垮。”

　　“你凭什么觉得我现在能接住？”

　　“因为你已经在做了。”

　　“你用缂丝方案反击他，你在董事会上亮剑，你敢一个人坐在这个位置上听我说完这些。”

　　“如果你还是五年前那个被安排婚姻、被推上谈判桌的江晚晚，我绝不会把这东西给你。”

　　“但现在你是江晚晚，是能自己拿主意的人。”

　　她低头看着U盘。

　　手指慢慢松开桌沿，移到U盘上方。

　　停了几秒，她把它握进掌心。

　　冰凉的金属贴着皮肤，却慢慢有了温度。

　　“你说你不想让我受伤。”她抬头看他，“可隐瞒本身就是一种伤害。”

　　“我知道。”

　　“那你以后还会瞒我吗？”

　　“如果是为了保命，我会。”

　　“但如果是为了战斗，我不会再藏一步。”

　　她盯着他看了很久。

　　然后点头。

　　“好。”

　　她把U盘放进西装内袋，动作很稳。

　　“接下来怎么做？”

　　“你手里有证据，但不能直接甩出去。”

　　“你叔父早就准备好后路。他会在第一时间反咬你伪造材料，还会拉上你父亲一起施压。”

　　“所以我们得让他先动手。”

　　“让他以为你还被蒙在鼓里，让他继续推进稀释你股权的计划。”

　　“等他把所有马甲公司都亮出来，我们再用这份证据，连根拔起。”

　　江晚晚冷笑：“所以他越是得意，死得越快。”

　　“对。”

　　“那你之前说的‘该收网了’，是七叔的意思？”

　　“是他提醒我时机到了。”

　　“江南那边已经准备好了。只要我们这边一动，他们立刻切断你叔父在外的所有暗线。”

　　“包括他在腾辉传媒的股份代持，还有宏远实业的海外账户。”

　　江晚晚靠回椅背，手指无意识敲了两下桌面。

　　两短一长。

　　是罗坤明在会议室敲出的节奏。

　　她停住，抬眼看过去。

　　他也注意到了。

　　两人没说话，但空气里的紧绷感散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怪的默契。

　　像两个人终于站在同一阵线上，背对着外面的世界。

　　“你有没有后悔？”她忽然问。

　　“后悔什么？”

　　“后悔回来。”

　　“后悔出现在我办公室，把这件事重新掀开。”

　　他摇头。

　　“我后悔过五年没见你。”

　　“但我从不后悔今晚坐在这里，把所有事告诉你。”

　　她嘴角动了动，没笑出来，但眼神软了一下。

　　“苏念说我迟早要栽在你手里。”

　　“她说对了。”

　　“那你打算怎么赔？”

　　“用剩下的时间。”

　　“陪你打完这场仗，再陪你去做你想做的事。”

　　“比如回江南，开一家真正的缂丝工坊。”

　　“或者留在上海，把投行做成行业第一。”

　　“只要你选，我都跟着。”

　　江晚晚看着他，忽然觉得眼眶发热。

　　她扭头看向窗外。

　　雨还在下，城市灯火模糊成一片光晕。

　　她深吸一口气，转回来。

　　“明天董事会，我会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继续让他以为我沉迷手工艺、不理正事。”

　　“等他放松警惕，我们就动手。”

　　“好。”

　　“我会让阿杰盯住他身边的助理，七叔那边也会派人接手物流单据。”

　　“你只需要在会议上稳住局面，剩下的交给我。”

　　她点头。

　　然后站起身，绕过桌子走到他面前。

　　她伸出手。

　　罗坤明愣了下，也伸手握住。

　　她的手很凉，但他握得很紧。

　　“以前我觉得自由就是逃开。”

　　“现在我知道，自由是有人愿意和你一起扛。”

　　他没说话，只是反手握了握她的手。

　　她转身走向办公桌，拉开抽屉，把U盘放进最底层的夹层里。

　　锁好抽屉，她回头。

　　“下次别再替我做决定了。”

　　“除非我同意。”

　　“好。”

　　她走回来，在他面前停下。

　　“还有。”

　　“你不准再消失。”

　　“我不准你一个人扛五年。”

　　“你要在。”

　　“一直在我看得到的地方。”

　　“我答应你。”

　　她终于笑了。

　　很小的一个笑，但在昏黄灯光下，像破云而出的一缕光。

　　她抬起手，轻轻碰了下他左眉的疤痕。

　　“疼吗？”

　　“早就不疼了。”

　　“可我记得。”

　　“记得你当年在陆家嘴抢标时，所有人都说罗少疯了。”

　　“结果你赢了。”

　　“现在你也一样。”

　　“你会赢。”

　　他看着她，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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