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内部裂隙（上）

　　北地，英魂殿议事厅。

　　相较于战时的高度集权，今日的议事气氛显得有些微妙。林枫端坐主位，玄色冕服衬得他威严日重，周身气息圆融，经过连番大战与内部清洗，他的双修境界愈发精深，气血如烘炉内敛，神魂似明月悬空，给人一种深不可测之感。

　　下方，文武分列。以陈文、石蛮、荆无影为首的“寒门-军功”集团，气势正盛。而另一侧，以原北地大族代表、现任户曹掾史赵文博为首的“传统世家”官员，则面色沉凝，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与不满。

　　议题是关于战后抚恤与新一轮赋税征收。

　　兵曹掾史石蛮声如洪钟，率先出列：“主公！此次抵御三方来犯，我军将士死伤逾万，伤残者更众！按《军功爵律》，阵亡者抚恤需足额发放，伤残者需妥善安置，有功将士需论功行赏！此乃维系军心、鼓舞士气之根本，绝不可怠慢！末将恳请主公，即刻拨付库银八十万两，粮草三十万石，以安将士之心！”他话语铿锵，带着军中特有的直率与不容置疑。

　　此言一出，户曹掾史赵文博的眉头立刻紧紧皱起。他年约五旬，面容清癯，穿着象征文官身份的深青色官袍，袍袖上绣着象征丰收的嘉禾纹，此刻却显得心事重重。他出列，手持玉笏，躬身道：“主公，石将军爱兵如子，下官感佩。然，连番大战，府库消耗巨大。此前为应对江东封锁，已动用了大量战略储备。如今又要支付如此巨额抚恤与赏赐，国库实在……捉襟见肘。”

　　他顿了顿，抬眼看了看林枫的脸色，继续道：“况且，新政推行，‘均田令’使得官田增多，但短期内税赋未增反减；‘鼓励工商’之策虽好，却也需时间见效。若此时再加征赋税，恐伤及民力，动摇国本啊！下官以为，抚恤赏赐之事，或可……酌情削减，或分期支付。”

　　“放屁！”石蛮勃然大怒，虎目圆睁，“将士们在前线抛头颅、洒热血，用命换来北地安宁！如今仗打完了，你竟要削减他们的卖命钱？赵文博，你安的是什么心？！”他周身气血隐隐鼓荡，一股沙场煞气扑面而来，让文官队列一阵骚动。

　　赵文博脸色一白，但并未退缩，他挺直腰板，据理力争：“石将军！非是下官不愿，实是不能！治国如烹小鲜，岂能竭泽而渔？若为支付军费而横征暴敛，导致民怨沸腾，内部生乱，岂不是辜负了将士们血战的成果？此乃取祸之道！”

　　“你……”

　　“够了。”林枫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威压，瞬间让争执的双方安静下来。他目光扫过赵文博，又看了看石蛮，“石蛮所言，乃持公之心；赵掾史所虑，亦是为国之言。抚恤必须足额，即刻发放，此乃北地立身之信！至于国库空虚……”

　　他沉吟片刻，看向陈文：“陈文，你有何策？”

　　陈文出列，他今日穿着一袭月白儒衫，外罩鹤氅，显得风度翩翩。他先对石蛮和赵文博各自一礼，从容道：“主公，两位大人所言皆有道理。依臣之见，抚恤赏赐之银，或可另辟蹊径。”

　　“哦？细细道来。”

　　“其一，可发行‘战争债券’，向北地富户、商贾乃至百姓借款，承诺以未来盐铁之利或关税分期偿还，并给予少许利钱。此举可解燃眉之急，亦能让民众与北地兴衰捆绑更紧。”

　　“其二，组建‘战利品清算司’，将此次缴获的西凉、南疆战利品，包括兵器、甲胄、非战略物资的巫蛊材料等，统一估价，部分折价冲抵抚恤，部分公开售卖，换取银钱。”

　　“其三，对境内某些利润极高、此前未曾课以重税的行业，如高档酒楼、珠宝古玩、赌场等，加征临时‘特别税’，专款用于此次抚恤。”

　　陈文的三策，既避免了直接加征普通农税，又开辟了财源，手段巧妙，显示了他纵横家与经济学家结合的深厚功底。

　　林枫闻言，眼中露出赞许之色：“准！此事便由你总领，户曹、兵曹协同办理。”

　　“臣，领命。”陈文躬身。

　　石蛮脸色稍霁，对陈文投去一个感谢的眼神。而赵文博虽然不再反对，但眉头并未完全舒展。陈文的办法虽然巧妙，但发行债券、加征商税，本质上还是会触动一部分人的利益，尤其是他们这些传统世家，名下多有此类产业。他感觉，北地的政策，正在越来越向寒门和军功阶层倾斜，他们这些老牌势力的空间正在被压缩。

　　夜色深沉，赵文博卸下官袍，换上一身家常便服，坐在书房中，面色阴沉。他对面，坐着几位同样来自北地传统世家的官员和族老。

　　“文博兄，今日议事，你也看到了。林枫……林侯爷，他的心，早已不在我们这些老人身上了。”一名须发皆白的老者叹息道，他是北地林家的族老，与林枫同姓不同宗的林德远。

　　“先是均田令，分了我们多少上好田地？如今又要加征特别税，瞄准的就是我们的钱袋子！长此以往，我等世家在北地，还有立足之地吗？”另一人愤愤不平。

　　“还有那苏晓，一介女流，凭借医术和神魂修为，竟能总领南线防务，地位堪比一部主官！这成何体统！”有人将矛指向了林枫麾下的女性角色。

　　赵文博默默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密室烛火摇曳，映照着他阴晴不定的脸。他低声道：“诸位，慎言。侯爷雄才大略，非常人可及。如今北地新立，强敌环伺，确需集中权柄，重用能臣……只是，这‘能臣’的标准，似乎与我等秉持的经义之道，渐行渐远了。”

　　林德远压低了声音：“文博，我并非要背叛北地。只是，我们是否也该为自己，为家族的将来，考虑一条后路？听闻江东皇甫极，对士族颇为礼遇，奉行古制……”

　　赵文博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厉色：“德远公！此话休要再提！我赵文博深受侯爷信任，委以户曹重责，岂能做那背主求荣之事？我等所求，不过是希望侯爷能在施政时，多听听我们的声音，莫要一味崇法尚功，而忘了‘仁义’之本！”

　　他顿了顿，语气缓和下来：“况且，你们以为，陈文、苏晓那些人就是铁板一块吗？苏晓出身医家道家，性情仁善，对主公此次铁血清洗内部，未必没有看法。或许……我们可以从她那里，找到一些共鸣。”

　　密室中的几人交换着眼色，一场局限于理念之争、利益之辩，却可能引发巨大波澜的内部裂隙，正在这暗夜中悄然滋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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