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寒假攻略

　　春节的脚步伴随着尚未完全散去的洪水腥气和鞭炮硝烟味，来到了随波镇。

　　他们一家三口，提着简单的行李和年货，坐车去了几十公里外的梧桐县城，到叔叔李安邦家过年。因为爷爷奶奶住在叔叔家。

　　叔叔李安邦的家，在县城算得上“豪宅”。那是一栋他自己盖的六层小楼，位于县城相对繁华的地段。一楼是商铺出租，二楼到五楼自住，顶楼还有个大露台。在这个年代，能拥有这样一栋楼，足以说明李安邦的“实力”。

　　李安邦，李卫国的亲弟弟，是李家真正的“天之骄子”。他从小成绩优异，是正经的大学生，毕业后被分配到县检察院工作。在那个年代，大学生是稀缺资源，检察院更是实权部门。李安邦为人精明强干，处事圆滑，仕途走得顺风顺水，年纪轻轻就成了检察院的中层骨干，前途一片光明。

　　相比之下，哥哥李卫国就显得“黯淡”许多。他是当兵退伍后，靠着父亲（李正阳爷爷）在镇上的一点人脉关系，才勉强挤进了镇政府，当了个小科员。学历是高中，性格也偏安逸，没什么大的野心。兄弟俩虽然感情很好，但能力和平台上的差距是显而易见的。

　　李安邦对李正阳这个侄子，却有着一份特殊的感情。他自己只生了一个女儿李上，受计划生育政策限制，没法再生儿子。骨子里多少有点传统观念的他，把聪明伶俐的侄子李正阳当成了半个儿子来培养。以前李正阳在县城读书时，没少受叔叔的照顾和指点。这次李正阳转学回随波镇后成绩突飞猛进，甚至考了全校第一，让李安邦感到非常欣慰和自豪。

　　“正阳！来来来，快让叔叔看看！”一进门，李安邦就热情地招呼李正阳，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小子！听说你考了全校第一？真给咱们老李家长脸！”

　　李正阳笑着问好：“叔叔过年好！婶婶过年好！爷爷奶奶过年好！”又跟堂妹李上打了招呼。

　　“好！好！”李安邦红光满面，拉着李正阳坐下，“在随波中学能考第一，不容易！比你爸当年强多了！以后好好学，争取考上一中，再考个好大学！比你叔叔我还强！”

　　爷爷奶奶也笑得合不拢嘴，对这个争气的孙子赞不绝口。李卫国在一旁看着，脸上带着欣慰的笑容，心里也为儿子骄傲。

　　年夜饭很丰盛，气氛也很热闹。李安邦家条件好，准备的年货档次明显比李正阳家高。席间，大家聊着家常，李安邦也关心地问了问李卫国调动的事情，言语间既有对哥哥前程的祝福，也带着点不易察觉的优越感。

　　大年初一，按照习俗，是拜年收红包的日子。

　　李正阳给爷爷奶奶、叔叔婶婶都磕了头拜年。爷爷奶奶笑呵呵地给了他一个厚厚的红包。婶婶也给了红包。

　　轮到李安邦时，他拿出一个明显比其他红包厚实许多的大红包，塞到李正阳手里，用力捏了捏：“正阳！拿着！这是叔叔奖励你的！考得好！以后更要努力！给咱们家争光！”

　　李正阳接过红包，入手沉甸甸的，心里估摸着，这厚度，至少五百块！在2006年初，这绝对是一笔巨款！相当于普通工人半个月甚至一个月的工资！

　　“谢谢叔叔！”李正阳真心实意地道谢。他知道叔叔是真心对他好。

　　加上爷爷奶奶、婶婶、还有几个来叔叔家拜年的亲戚给的红包，李正阳这个春节，竟然奇迹般地积攒到了近三千元的“巨款”压岁钱！

　　手里攥着厚厚一沓钞票，李正阳的心跳不由得加速了。这笔“意外之财”，像一簇火苗，瞬间点燃了他心中酝酿已久的计划！

　　股市！2006年的大牛市！

　　前世作为证券公司的底层员工，他对2006年那场席卷A股的超级大牛市记忆犹新！那一年，上证指数从年初的1000多点，一路狂飙到年底的近3000点！个股翻倍、翻几倍甚至十几倍的比比皆是！堪称闭着眼睛买都能赚钱的“捡钱”行情！

　　他脑子里有无数的赚钱点子：囤茅台、炒比特币、买腾讯股票、甚至去北上广深囤房……但这些都需要庞大的启动资金！对于现在的他来说，无异于天方夜谭。他只是一个初中生，家里刚买了房，掏空了积蓄，还背上了贷款，根本不可能给他大笔资金去“投资”。

　　而这近三千元的压岁钱，成了他唯一能自主支配的“本金”！虽然少得可怜，在股市里连个水花都溅不起来，但这却是他撬动未来的第一根杠杆！

　　寒假的日子，李正阳几乎完全沉浸在为即将到来的股市“战役”做准备中。他翻遍了叔叔家能找到的所有财经报纸和杂志（虽然大多是过期的），用那台古董电脑艰难地浏览着零星的财经网站信息，反复推敲着买入时机和策略。他像一个即将上战场的将军，反复沙盘推演，力求万无一失。

　　就在他对着K线图冥思苦想时，电脑右下角的企鹅头像突然闪烁起来，发出“嘀嘀嘀”的提示音。

　　李正阳点开一看，是黄演梅。

　　“在吗？”后面跟着一个可爱的表情。

　　“在县城吗？出来玩不？我爸在这边买了房子，过年无聊死了！”

　　“喂喂喂！李正阳！回话啊！”

　　李正阳看着屏幕上跳动的消息，揉了揉眉心。他对黄演梅确实没什么特别的感觉，但考虑到她父亲的身份，以及上次她主动示好，自己也没明确拒绝，老是不理人确实不太好。而且，天天闷在家里研究股票，也需要出去透透气。

　　他想了想，敲下回复：“在梧桐县。可以出来，什么时候？”

　　“太好了！明天上午十点！县中心广场雕像下面见！”黄演梅秒回，还发了个欢呼雀跃的表情。

　　第二天上午十点，李正阳准时出现在县中心广场那座标志性的石雕下。他特意收拾了一下自己，穿了一件当时很流行的黑色冲锋衣（防风防水，带点户外感），下身是合身的深蓝色牛仔裤，脚踩一双刷得干干净净的白色运动鞋。这身打扮，在2006年初的梧桐县城，绝对算得上清爽利落、时尚大方，加上他挺拔的身姿和沉稳的气质，在人群中颇为显眼。

　　没过多久，黄演梅也到了。她今天的打扮……嗯，很有“个性”。上身是一件色彩斑斓、印着夸张卡通图案的宽大t恤，外面套了件荧光绿的短款小外套，下身是紧身破洞牛仔裤，配着一双厚底松糕鞋，头发扎成两个高高的“丸子头”，还别了几个闪闪发光的发卡。标准的“非主流”少女风。

　　“李正阳！”黄演梅远远看到他就兴奋地挥手，小跑着过来，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小麦色的皮肤在冬日阳光下显得很健康。

　　“来了。”李正阳微笑着点点头，主动开口，“穿这么点，不冷吗？”他注意到她的小外套很薄。

　　“不冷！好看就行！”黄演梅毫不在意地摆摆手，眼睛亮晶晶地盯着李正阳，“哇！你今天穿得好帅啊！”

　　“谢谢。”李正阳礼貌地回应，随即转移话题，“你出来几天了？对县城熟吗？想去哪里逛逛？”

　　“昨天刚来！不熟！你带我玩呗！”黄演梅很自然地靠近他，带着点撒娇的语气，“我们去步行街那边吧！听说那边好多小店！”

　　“行啊。”李正阳从善如流，“要不要先喝杯热奶茶？暖暖身子。”他指了指广场边一家新开的奶茶店。

　　“好啊好啊！”黄演梅高兴地点头。

　　两人买了奶茶，一边喝着，一边沿着步行街慢慢逛。黄演梅像只快乐的小鸟，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她好奇地问李正阳：“李正阳，你怎么学习那么厉害啊？我听廖峰他们说，你平时也跟他们一起玩，还去网吧打游戏，怎么还能考第一？有什么秘诀吗？”

　　李正阳吸了口奶茶，淡淡一笑：“秘诀？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上课的时候，百分百集中精神，把老师讲的都听懂、记住。下课了，该玩就玩，该放松就放松，但玩的时候不想学习的事，学习的时候不想玩的事。说白了，就是专注点，效率高点。”

　　“哦……”黄演梅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觉得他说话特别有道理，又特别酷。她又问：“那你喜欢哪个明星啊？周杰伦？还是S.h.E？”

　　“都还行吧，听得不多。”李正阳敷衍道，他对这些真没太大兴趣。

　　“那你怎么不打篮球啊？你这么高，不打篮球多浪费！”黄演梅看着他挺拔的身材，有点惋惜。

　　“偶尔玩玩，不太喜欢对抗太激烈的运动。”李正阳随口应着，心思其实还在琢磨他的股票计划。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不知不觉走到了步行街尽头。那里有一家装修得花花绿绿的大头贴照相店，门口挂着各种非主流风格的相框模板。

　　“哇！大头贴！”黄演梅眼睛一亮，兴奋地拉住李正阳的胳膊，“李正阳，我们进去拍几张吧！留个纪念！”

　　李正阳看着店里粉嫩的灯光和夸张的装饰，心里有点抗拒。但看着黄演梅期待的眼神，他也不好意思拒绝，只能点点头：“行吧。”

　　两人走进狭小的机器里，空间顿时显得拥挤。机器屏幕上显示出各种花哨的边框和滤镜效果。黄演梅兴致勃勃地挑选着：“这个！这个好看！还有这个爱心边框！”

　　李正阳无奈地配合着，按照屏幕提示摆姿势。一开始还算正常，两人并肩站着，对着镜头微笑。

　　“靠近点嘛！离那么远干嘛！”黄演梅不满地嘟囔，主动往李正阳身边靠了靠，肩膀挨着他的胳膊。

　　李正阳身体微微僵了一下，但没躲开。

　　拍了几张后，黄演梅似乎越来越“大胆”。她选了一个特别粉嫩的边框，然后突然伸出手，从后面环住了李正阳的脖子！

　　“喂！你……”李正阳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想挣脱。

　　“别动别动！这样拍才好看！”黄演梅紧紧抱着他，脸颊几乎贴着他的耳朵，对着镜头露出灿烂的笑容。

　　李正阳无奈，只能强忍着不适，对着镜头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他感觉自己像个提线木偶。

　　拍完这张，黄演梅似乎还不满足。她又选了一个边框，然后趁着李正阳还没反应过来，猛地踮起脚尖，飞快地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同时按下了快门！

　　“咔嚓！”

　　闪光灯亮起，定格了李正阳那一瞬间错愕、无奈又带着点滑稽的表情，以及黄演梅得逞后狡黠又带着羞涩的笑容。

　　李正阳彻底无语了！他哭笑不得地看着屏幕上那张“亲密”的照片，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这都什么事啊！

　　照片很快打印出来。黄演梅像抢宝贝一样，一把将那张“亲吻照”抽走，紧紧攥在手里，脸上红扑扑的，眼神带着得意和甜蜜：“这张归我！其他的给你！”

　　李正阳看着手里剩下的几张“正常”合照，再看看黄演梅护食般护着那张照片的样子，彻底放弃了“销毁证据”的念头。算了，由她去吧。

　　离开照相店，天色渐晚。李正阳送黄演梅回她爸爸在县城买的房子。路上，黄演梅显得格外开心，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歌。走着走着，她突然伸出手，一把抓住了李正阳的手！

　　李正阳的手下意识地往回缩了一下，但黄演梅抓得很紧。他低头看了看两人握在一起的手，又看了看黄演梅带着点倔强和期待的眼神，心里叹了口气。算了，牵就牵吧，反正也快到了。他实在不想在街上上演“甩手”的尴尬戏码。

　　于是，他就这么任由黄演梅牵着手，一路沉默地走到了她家楼下。

　　“我到了！”黄演梅松开手，脸上带着满足的红晕，眼睛亮得惊人，“今天……今天很开心！谢谢你陪我！李正阳！”

　　“嗯，不客气。你上去吧。”李正阳点点头，语气平淡。

　　“那……我上去了！企鹅上聊！”黄演梅依依不舍地挥挥手，一步三回头地走进了单元门。

　　看着她的背影消失，李正阳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像是完成了一项艰巨的任务。他揉了揉被牵得有点发麻的手，无奈地摇摇头。这小丫头，真是……热情似火啊。

　　他转身离开，心里盘算着明天怎么跟叔叔提开户的事。至于黄演梅……她大概已经在心里单方面宣布“攻占”成功了吧？李正阳苦笑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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