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给我找工作

　　吃完街头晚餐后，李正阳 并没有急着送艾米丽回去，而是领着她拐进了与美食街相邻的、更加人声鼎沸的学生步行街。

　　时值深冬，夜晚的寒风带着刺骨的凉意，却丝毫无法驱散这条街上的滚滚热浪。这里是年轻人的天下。周围几所大学数以万计的学生，在晚课后如同潮水般涌入这片灯火通明的区域，将原本就不宽敞的街道挤得水泄不通。空气中混杂着烤红薯的甜香、奶茶的奶精味、廉价香水的刺鼻气息，以及年轻身体散发出的蓬勃朝气。

　　与艾米丽 所熟悉的、宽敞明亮、空调恒温、播放着舒缓钢琴曲、店员比顾客还多的顶级购物中心截然不同，这里是一个充满野性生命力的“平民淘宝天堂”。街道两旁是密密麻麻的小店铺，售卖着各种新潮又廉价的服装、饰品、文具和小玩意。更有甚者，直接在地上铺一块大塑料布，或者支起一个简易的折叠架，就将各式各样的商品堆在上面叫卖：几十元一件的毛衣、几十元一个的帆布包、十几元一对的耳环、几元钱的小挂件……琳琅满目，价格低廉到令人咋舌。

　　艾米丽 好奇地睁大了眼睛，像走进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新世界。她被这摩肩接踵的热闹氛围和低到不可思议的价格所震撼：“天啊，这里卖的东西种类比商场还多！而且……好便宜！这件毛衣，才卖八十块？” 她 拿起一件看起来毛茸茸、印着卡通图案的毛衣，下意识地用手摸了摸面料，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摸起来……手感好像比我那些羊绒衫还要厚实柔软一点？”

　　李正阳 闻言，嗤笑一声，用一种带着市井智慧的调侃语气解释道：“大小姐，这能一样吗？你这叫‘何不食肉糜’！这儿的货色，是卖给普通老百姓、特别是没什么经济来源的学生们的。人家讲究的是实惠、耐穿耐用，保暖是第一位！什么品牌附加值、设计师理念、当季流行色，那都是虚的！” 他 斜睨了艾米丽一眼，继续“科普”：“哪像你衣柜里那些动辄几万几十万的‘高定’‘限量款’，很多根本就不是为了让你穿第二次设计的，去完一次宴会、拍完一次画报可能就压箱底了，那料子能跟这种指望穿一冬天的地摊货比厚度和结实程度吗？”

　　两人一边随着人潮慢慢往前挪动，一边聊着这截然不同的消费观。就在这时，艾米丽 的目光被一个卖包的地摊吸引了。她 快走两步，蹲下身，拿起摊位上挂着的一个棕褐色格纹图案的手提包，翻来覆去地仔细查看，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愕。

　　“这个包……” 她 喃喃自语，眼神中充满了困惑：“这花纹、这锁扣、这缝线……简直跟我收藏的那个马牌的凯莉包一模一样！” 她 抬头看向摊主挂着的价格牌：“200元”。这个数字让她瞬间感到一阵眩晕！她 清楚地记得，她那个由品牌工匠耗时数十小时手工制作、等待了好久才配货到手的正品，价格接近200万元华币！

　　更让她世界观受到冲击的是，她 下意识地用手摩挲着这个仿制品的皮质，感觉其厚度和韧性，似乎……似乎比她那个娇贵到需要精心保养的正品，还要更结实耐用一些？

　　李正阳 凑过来，只看了一眼，就了然于胸地笑了。他用见怪不怪的语气说：“仿的呗，这儿遍地都是。A货，高仿，喜欢就拿着玩玩。反正就两百块，背个样子，坏了、腻了随手一扔，一点都不心疼。别看长得差不多，但用料还是有区别的，这些皮革用几个月就会掉漆，还有这些五金件质感也是有差距的。”

　　这一晚，对于艾米丽·芬奇而言，不啻于一次灵魂层面的“下凡”体验。无论是在英吉利古老的庄园，还是来到沪海这座国际都会之后，她的人生轨迹始终高悬于云端。她就像一位被精心供奉在琉璃盏中的仙女，呼吸着稀薄而纯净的空气，观赏着被过滤后的风景，对脚下那片充满烟火气息、活色生香的“人间”，所知甚少，甚至带着一丝来自高处的、不自觉的疏离与漠然。

　　是李正阳，近乎粗鲁地、却又带着一种奇妙的引导力，一把将她从那个无菌的琉璃盏中拉了出来，推入了这条声音嘈杂、气味混杂、人流如织的市井街道。在这里，她不再是芬奇家族的继承人，不再需要维持任何优雅的形象，她可以因为臭豆腐的怪异气味而皱眉，可以因为肥肠的“内涵”而失态地吐掉，可以像所有普通女孩一样，对几十块钱的毛衣和粗糙但新奇的仿制包流露出最直接的好奇与喜爱。这种无所顾忌的“普通”，对她而言，是一种前所未有的、令人心跳加速的自由。

　　当李正阳的车平稳地停在公寓楼下时，艾米丽并没有立刻下车。她转过头，昏黄的车内灯光下，她卸去了白日里那略显夸张的烟熏妆，素净的脸上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虔诚的诚恳，轻声说道：“今晚……真的很谢谢你。”

　　这句感谢，不再带有任何社交场合的虚与委蛇，而是发自肺腑。谢谢他，让她看到了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体验了一种截然不同的人生可能性。

　　李正阳显然有些意外于她如此郑重的道谢，他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随即用一贯略带戏谑的语气掩饰了过去，摆了摆手：“行了，跟我还客气这个？你来华国这么久，现在才带你去体验这些，算是我这个东道主失职了。”

　　然而，当车子重新汇入夜晚的车流，李正阳独自驾驶在返回自己住所的路上时，脸上的轻松神色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深思。车窗外的霓虹灯光在他脸上明灭不定，如同他此刻纷乱的思绪。

　　“这女人……难道真有双重人格？” 他 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方向盘。今晚艾米丽的表现，与半个月前那个高傲、精明、控制欲极强的商业女强人形象，形成了过于剧烈的反差，简直判若两人。是什么东西，在短短时间内，触发了她如此翻天覆地的性格转变？是某种外部的刺激？还是她内心长期压抑的某种渴望终于突破了临界点？

　　“但是，” 李正阳 的嘴角不自觉的勾起一抹复杂的弧度，心中暗忖：“似乎……这样的她，比那个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处处讲求规矩和体面的芬奇大小姐，要顺眼多了，也有趣多了。”

　　那个完美的、如同精密仪器般的艾米丽，让他感到的是压力和戒备；而眼前这个会闹小脾气、会对新奇事物大惊小怪、甚至带着点笨拙的试图“普通”的艾米丽，却莫名地……去掉了一层坚硬的外壳，露出了一丝或许可以被触及的柔软。这种转变，虽然突兀诡异，但结果，似乎并不坏。

　　这边厢，李正阳 还没完全消化艾米丽那场突如其来的“性情大变”，另一个“麻烦”却又不失时机地找上门来。

　　手机响起，屏幕上跳动着“黄演梅”的名字。李正阳 刚接通，听筒里便传来黄演梅那熟悉又带着几分雀跃的声音，背景音里还夹杂着校园特有的喧闹：

　　“正阳！我毕业啦！手续都办完了！你帮我在沪海找份工作呗？”

　　“毕业？” 李正阳 闻言一愣，下意识地反驳：“不对啊丫头，不是还有一年吗？我记得我还没毕业呢，你怎么就……” 话说到一半，他 猛地反应过来，拍了下额头：“哦！对！你看我这记性！你读的是三年制的大专，跟我这本科不一样。时间过得真快，你这就要正式踏入社会了。”

　　一股“吾家有女初长成”的复杂感慨涌上心头，但随即又被现实的考量取代。对他而言，安排黄演梅的工作，甚至直接养着她，都不过是动动手指的小事。但以他对这丫头的了解，她 那份倔强和独立的性子，是绝不可能接受不劳而获的。

　　“工作的事儿好说，” 李正阳 放缓了语气，带着几分纵容：“你想做什么？来我公司怎么样？随便给你安排个清闲又体面的岗位，你想学东西就学，不想学就当个闲差，工资照开，没人敢说你。” 他 心想，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既能随时关照，又能确保她不受委屈，可谓两全其美。

　　然而，黄演梅 的回答却异常干脆利落，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不要！我才不去你公司呢！” 她 的声音提高了几分，“去了你那儿，上上下下谁不知道我跟你的关系？那还叫工作吗？肯定什么都给我安排得妥妥帖帖，一点挑战都没有，那跟被你养着有什么区别？我要靠自己本事找份正经工作！”

　　李正阳 被这连珠炮似的反驳噎了一下，心里又是好笑又是无奈。这丫头，年纪不大，主意倒是正得很。他 知道她说得在理，也欣赏她这份不愿依附于人的志气，但同时也隐隐有些头疼——这意味着他不能简单粗暴地动用资源，而得费心思去帮她寻找一个既符合她心意、又能让他暗中掌控局面确保她不吃亏的机会。

　　“行行行，黄大小姐有志气！” 李正阳 只好妥协，语气里带着宠溺的调侃：“那你说说，想找什么样的工作？有什么要求？我好有的放矢地帮你留意。”

　　“嗯……” 电话那头的黄演梅 似乎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下，“专业对口的当然最好啦！不过别的也行，关键是要有发展空间，能学到真本事！不要太闲，但也不能太压榨人！还有……同事要好相处！” 她 掰着手指头数着，标准还挺具体。

　　“要求还不少。” 李正阳 失笑，“成，我记下了。帮你打听打听，有合适的消息就通知你。不过沪海这地方竞争激烈，你可要做好心理准备，别到时候碰壁了哭鼻子。”

　　“才不会呢！” 黄演梅 信心满满，“那你抓紧找啊！找到了第一时间告诉我！先挂啦！” 说完，她便风风火火地结束了通话。

　　放下手机，李正阳 揉了揉眉心，嘴角却不由自主地泛起一丝笑意。黄演梅的这份独立和朝气，像一缕清新的风，吹散了他因艾米丽带来的些许困惑和疲惫。

　　这丫头，不愿意来自己公司，非要自己去闯，倒是给他出了个不大不小的难题。不过，好在他在沪海经营这些年，三教九流的人脉积攒了不少，尤其是王多鱼这种家里产业遍布各行各业的“地头蛇”，办这种事应该不难。

　　他 也不含糊，直接一个电话拨给了王多鱼。电话响了七八声才被接起，那头传来震耳欲聋的音乐声和王多鱼明显带着醉意、不耐烦的嚷嚷：

　　“喂？！谁啊？！大晚上的……哦，阳哥啊！什么事快说！我这儿正嗨着呢！”

　　李正阳 把手机拿得离耳朵远了点，言简意赅地问道：

　　“多鱼，问你个正事。你家集团底下，那些广告公司、设计院什么的，最近招不招平面设计师？应届生，大专学历，水平还成。”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随即爆发出王多鱼 更加夸张的骂声：

　　“我靠！阳哥你他妈是不是喝多了拿我开涮呢？！” 背景音乐声小了些，似乎他走到了个稍微安静点的角落，“老子像是会关心自家公司招不招个破设计师的人吗？！还应届生？大专？！谁家集团董事长的儿子需要知道这种屁事？！”

　　他 喘了口气，语气从暴躁转为一种带着戏谑的了然：

　　“你少跟我来这套虚的！直说吧！又想往哪儿塞你的哪个‘小妹妹’？跟我还拐弯抹角的！是哪个模特还是网红想找个清闲地方挂个名？还是要安排个熟人吃空饷？一句话的事！” 王多鱼 一副“我懂你”的口吻。

　　李正阳 被他这连珠炮似的抢白弄得哭笑不得，解释道：

　　“滚蛋！什么模特网红！是一正经朋友，刚毕业，想正儿八经找份工作学点东西，不想靠关系混日子。你帮我打听打听，有没有靠谱点的岗位，待遇正常就成，关键是环境简单点，能让她学到真东西。”

　　“哎哟喂！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咱们阳哥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乐善好施、关怀后进了？” 王多鱼 在电话那头怪笑，“成成成！知道了！‘正经朋友’，要‘学真东西’是吧？明天，就明天！我让秘书去问一圈，保证给你找个又体面又能‘学东西’的地儿！把名字和简历发我邮箱！挂了，妞等着我呢！”

　　不等李正阳 再交代什么，王多鱼 那边已经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

　　听着电话里的忙音，李正阳 无奈地笑了笑。虽然王多鱼 这家伙办事看起来毛毛躁躁、满嘴跑火车，但答应下来的事情，效率通常高得惊人，而且分寸掌握得极好。这种“小事”交给他去办，确实比走正规招聘流程快得多，也稳妥得多。他 随手将黄演梅的基本信息微信发给了王多鱼，心里盘算着，等有了准信，再跟那丫头说，免得她空欢喜一场。这沪海的地面上，有些事儿，还真就得靠这些“不靠谱”的哥们儿才能高效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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