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太液寒渊锁青铜，龟甲残钥启玄门

　　卯时三刻，天光微熹，太液池畔却已肃杀一片。龙武卫的重甲如同沉默的礁石，封锁着每一处可能接近水岸的路径。水汽弥漫，带着初秋清晨的寒意，渗入骨髓。

　　池边临时搭起了一处避风的帷帐。高力士亲自坐镇，几名穿着紧身水靠、精悍干练的内侍省好手肃立待命，旁边堆放着鼓胀的牛皮气囊、缠绕整齐的坚韧绳索、以及几柄用于水下开路的短柄利凿和铁钩。气氛凝重得如同即将出征的死士。

　　沈砚和林岚已换上特制的厚实水靠。沈砚将玄圭用油布层层裹紧，牢牢系在腰间。林岚则把几片龟甲碎片小心放入一个特制的、内衬软绸的薄铁盒中，挂在颈间，紧贴心口。那黑玉扳指，沈砚依旧戴在右手拇指上，冰冷温润的触感在寒气中格外清晰。

　　“池水幽深，最深处可达三丈余，水草繁茂，暗流潜藏。” 为首的水性好手名叫王五，面色黝黑，眼神锐利如鹰，“我等负责为二位开路、警戒，并确保绳索畅通。二位只管搜寻那共鸣之源，若有异状，立刻拉动绳索，我等即刻将二位拉回！”

　　“有劳诸位。” 沈砚抱拳，目光沉凝地望向墨绿色的池水。水面平静无波，倒映着灰白的天穹，如同深不见底的巨兽之口。

　　林岚深吸一口冰凉的空气，压下心头的不安。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颈间铁盒内的龟甲碎片正隔着薄铁传来一阵阵微弱却持续不断的温热感，如同心脏的搏动，坚定地指向池水中心。而腰间的玄圭则散发着冰冷的死寂，与龟甲的温热形成鲜明对比，隐隐透着一丝排斥。

　　噗通！噗通！

　　王五带着两名同伴率先跃入水中，动作矫健，只激起轻微的水花。沈砚与林岚紧随其后，冰冷的池水瞬间包裹全身，刺骨的寒意激得人一个哆嗦。绳索从岸上缓缓放出。

　　水下是另一个世界。光线迅速变得昏暗，视线所及不过数尺。浑浊的水中悬浮着细小的颗粒，如同浑浊的纱幕。墨绿色的水草如同妖娆的鬼手，在暗流中无声摇曳，不时拂过身体，带来滑腻冰冷的触感。脚下是厚厚的淤泥，偶尔能踩到坚硬的石块或不知名的硬物。死寂，绝对的死寂，只有自己粗重的呼吸声在耳边回响，还有水波挤压皮囊气囊的咕噜声。

　　王五在前方引路，手中拿着一根短棍，不时拨开缠绕的水草。他经验丰富，循着林岚指示的方向（龟甲温热感最强的指向）缓缓下潜。越往下，光线越暗，水温越低，水压也越大，胸口开始感到沉闷。龟甲的温热感愈发清晰，如同黑暗中的灯塔，而那玄圭的冰冷排斥也越发明显，仿佛在抗拒着接近某个核心。

　　突然！

　　前方引路的王五猛地停下，打出一个警戒的手势！沈砚和林岚心头一紧，透过昏暗的水光望去，只见前方一片茂密如墙的巨型水草丛中，隐约透出几点幽绿的光芒！那光芒如同鬼火，在水中诡异地悬浮、移动！

　　“小心！是水鬼萤！这虫子有毒，被它蛰了能让人麻痹！” 王五急促地用手势比划着，声音通过特制的竹制传音筒带着水泡音传来。

　　话音未落，那几点幽绿的光芒似乎察觉到了活物的气息，猛地加速，如同离弦之箭，朝着他们疾射而来！速度奇快，在水中拖曳出细长的绿芒！

　　“退后！” 沈砚低喝，下意识地将林岚护在身后，同时右手拇指上的黑玉扳指似乎感应到危机，竟传来一丝微不可查的温热！他心中一动，来不及多想，猛地将戴着扳指的右手向前探出！

　　就在那几道幽绿光芒即将撞上沈砚手掌的刹那！

　　异变陡生！

　　那枚沉寂的黑玉扳指，在与水中邪物近距离接触的瞬间，内部那些极其细微的星辰光点骤然亮起！一道极其微弱、却纯粹凝练的金色光晕，如同薄薄的水膜般，瞬间从扳指表面扩散开来，堪堪覆盖了沈砚的手掌！

　　嗤嗤嗤——！

　　如同烧红的烙铁浸入冷水！那几道疾射而来的幽绿光芒撞上金色光晕，竟发出刺耳的灼烧声！绿芒瞬间黯淡、扭曲，如同被无形之火焚烧，顷刻间化作几缕青烟，消散在浑浊的水中！一股极其微弱的、带着腥臭的焦糊味弥漫开来。

　　王五等人看得目瞪口呆！沈砚自己也惊愕地看着自己的手掌，那层薄薄的金色光晕一击之后迅速黯淡，隐入扳指之中。扳指恢复了温润冰凉，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但它再次显威，而且是在水下，克制了这诡异的毒虫！

　　“扳指…果然能克制水下邪物！” 林岚心中又惊又喜，这无疑大大增加了他们探索的底气。

　　王五等人敬畏地看了一眼沈砚手上的扳指，不再犹豫，用短棍和铁钩更加小心地清理着水草，避开可能潜藏水鬼萤的区域，继续向龟甲指引的深处下潜。

　　不知下潜了多久，光线已几乎完全消失，全靠气囊上悬挂的微弱防水琉璃灯照明。脚下不再是淤泥，而是坚硬的、布满滑腻青苔的岩石。龟甲的温热感达到了顶峰，如同烙铁般滚烫！而腰间的玄圭则冰冷得如同万载寒冰，排斥感强烈到几乎要挣脱束缚！

　　“到了！” 林岚通过传音筒发出激动的声音，指向下方一片异常平坦的岩石区域。

　　王五等人立刻上前，用铁钩和短棍奋力清理着覆盖其上的厚重淤泥和水草。随着污物被拨开，一片令人震撼的景象出现在众人眼前！

　　那并非自然形成的岩石，而是人工雕琢的巨大石板！石板表面布满了繁复、古老、绝非唐代风格的纹路，在昏暗的水灯下，透着一种沉重而沧桑的气息。石板的中心位置，赫然镶嵌着一个直径约三尺的圆形凸起！凸起的材质非金非玉，呈现出一种暗沉的青铜色泽，其上布满了纵横交错的凹槽，凹槽的纹路…竟与林岚颈间铁盒内龟甲碎片的纹路有着惊人的相似！

　　“就是这里！” 林岚的心脏狂跳起来！龟甲碎片在铁盒内剧烈震颤，滚烫无比，仿佛要破盒而出，与那青铜圆盘上的凹槽融为一体！玄圭则在她腰间疯狂地“挣扎”，冰冷的邪力试图抗拒这召唤！

　　沈砚同样震撼。他强忍着玄圭传来的刺骨寒意和排斥感，游近那巨大的青铜圆盘。他仔细观察着那些凹槽，又看向林岚颈间的铁盒，一个大胆的念头浮现：“林姑娘！这圆盘…像不像一个巨大的锁孔？而你手中的龟甲碎片，就是打开它的钥匙！”

　　“钥匙？” 林岚瞬间明悟！德公公留下的“希望”，不仅仅是克制邪力，更是开启这水下秘藏的钥匙！她毫不犹豫，立刻打开颈间的薄铁盒，取出那几片灼热震颤的龟甲碎片。

　　就在龟甲碎片暴露在水中的瞬间！

　　嗡——！

　　一股无形的波动以龟甲为中心猛然扩散！平静的水流骤然变得湍急！那巨大的青铜圆盘仿佛被唤醒，其上古老的纹路次第亮起极其微弱、如同呼吸般的幽蓝色光芒！圆盘中心那些纵横交错的凹槽，光芒尤其明显！

　　林岚强忍着水流冲击和龟甲碎片几乎要脱手而出的牵引力，小心翼翼地将手中最大的那片龟甲碎片，对准圆盘中心一处形状完全吻合的凹槽，用力按了下去！

　　咔哒！

　　一声沉闷的、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机括咬合声，透过水流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那片龟甲碎片完美地嵌入了凹槽！圆盘上那片区域的幽蓝光芒骤然稳定下来，不再闪烁。

　　“成了！” 林岚精神大振，立刻拿起第二片、第三片…她凭借法医对结构和形态的敏锐观察，以及龟甲碎片自身强烈的归属感指引，飞快地将一片片龟甲碎片嵌入对应的凹槽之中！

　　咔哒！咔哒！咔哒！

　　沉闷的机括咬合声接连响起！青铜圆盘上的光芒越来越亮，幽蓝的光华照亮了周围数丈方圆的水域，水草在光中投下扭曲晃动的影子，如同群魔乱舞。

　　当最后一片龟甲碎片被嵌入最后一个凹槽的刹那！

　　轰隆——！！！

　　一声远比之前任何声响都要沉闷、都要巨大的轰鸣，从地底深处传来！整个水底仿佛都在震颤！淤泥被激荡而起，瞬间浑浊了视野！巨大的水压差形成强劲的暗流，拉扯着众人的身体！

　　“抓紧！” 王五嘶声大喊，死死抓住附近的岩石。

　　沈砚一把抱住被水流冲得东倒西歪的林岚，两人紧紧靠在一起，抓住绳索。

　　在幽蓝光芒的映照下，只见那巨大的青铜圆盘，连同它周围的厚重石板，正缓缓地向内、向下沉陷！一个深不见底、散发着更加古老阴冷气息的方形入口，赫然出现在原本圆盘的位置！

　　入口边缘光滑，显然是精工打造。一股比玄圭更加冰冷、更加纯粹、仿佛沉淀了千万年的邪异气息，如同沉睡巨兽苏醒的吐息，从黑暗的入口深处汹涌而出！瞬间席卷了周围的水域！

　　这股气息冰冷刺骨，带着一种令人灵魂战栗的混乱与死寂！腰间的玄圭在这气息冲击下，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幽蓝光芒！不再是沉寂，而是如同受到主人召唤般，剧烈地嗡鸣、震颤，几乎要挣脱束缚！沈砚死死按住它，感觉那股冰冷邪力如同毒蛇般顺着手指蔓延！

　　而林岚颈间，那嵌入凹槽的龟甲碎片，则爆发出更加炽烈、更加纯净的暖黄色光芒！温暖的光晕顽强地抵抗着从入口涌出的邪气冲击，形成一个相对稳定的光罩，勉强护住了她和沈砚！

　　“下面…就是归藏邪力的核心源头！” 林岚的声音带着震撼与惊惧，穿透水波。那黑暗的入口，如同地狱之门，散发着致命的诱惑与无边的恐怖。

　　“必须下去！” 沈砚目光决绝，看向那深不见底的黑暗，“龟甲之光尚能支撑，玄圭躁动指向下方，九殿下的生机，就在这深渊之下！” 他看向王五，打出手势：准备绳索，下探深渊！

　　王五等人看着那散发着恐怖气息的黑暗入口，脸色煞白，眼中充满了敬畏和恐惧。但职责所在，他们咬紧牙关，开始将更长的备用绳索系在沈砚和林岚身上，并点燃了更强的水下照明琉璃灯。

　　沈砚深吸一口气，握紧了腰间的刀柄，拇指上的黑玉扳指传来一丝坚定的温热。他看向身旁脸色苍白却眼神坚定的林岚，点了点头。两人调整好气囊，在龟甲暖光的笼罩和玄圭幽芒的躁动指引下，如同扑火的飞蛾，毅然决然地朝着那散发着无尽寒渊之气的黑暗入口，缓缓沉了下去。

　　冰冷的黑暗瞬间吞噬了微弱的光线，只有龟甲的暖黄与玄圭的幽蓝在脚下深渊中摇曳，如同通往幽冥的最后灯火。未知的恐惧与沉重的使命，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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