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墟下三尺掘残珏，地脉隐雷锁玄机（下）

　　时间在焦灼的等待中一分一秒流逝。废墟上的夜风似乎也变得粘稠而滞重，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那股令人作呕的甜腥味。林岚强迫自己调整呼吸，在脑海中反复推演着每一个步骤的细节和可能出现的意外。沈砚则如同融入黑暗的磐石，静立在她身侧，全神贯注地警戒着四周的动静。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刻意压低的脚步声和拖拽重物的摩擦声由远及近。

　　“来了！”赵文启气喘吁吁的声音响起，带着几名同样穿着深色短打的精悍汉子，扛着几根粗长的毛竹、大捆麻布、几袋沉重的生石灰、绳索以及浸透水后沉重无比的厚棉被。

　　“林供奉，东西齐了！”赵参军抹了一把额头的汗，声音急促。

　　“好！立刻行动！”林岚眼中最后一丝犹豫褪去，只剩下全然的专注与凌厉。她迅速指挥起来：

　　“赵参军，带人把竹竿按顺序接牢，确保接口紧密不漏气！越长越好！你们几个，把麻布撕成大片，越松散越好！生石灰倒出来，加水！少量多次加，让它充分发热成粉末状，但别加水太多变成糊！快！”

　　众人立刻分头行动。黑暗中，只听到竹竿相互敲击套接的“哐当”声，麻布被撕开的“嗤啦”声，生石灰遇水发出的“嗤嗤”剧烈反应声和升腾起的灼热白雾。一股强烈的、带着碱性的石灰味迅速弥漫开来，暂时压过了那股甜腥恶臭。

　　林岚亲自动手，将那些吸饱了滚烫石灰浆的湿麻布，一层层、尽量松散地缠绕捆绑在最长那根竹竿的尖端，裹成了一个硕大而蓬松的“布球”。

　　“沈大人，赵参军，扶稳竹竿！”林岚低喝，双手稳稳抱住沉重的竹竿中后段。沈砚和赵文启立刻上前，三人合力，将这根承载着破局希望的“长矛”，对准了石砖移开后露出的、被青铜木梁封堵的缝隙中最宽大的一处孔洞。

　　“慢…稳…往下送…感受阻力…对…继续…”林岚指挥着，三人配合默契，小心翼翼地调整着角度和力度。竹竿带着沉重的湿石灰布球，艰难地穿过狭窄、曲折且充满尖锐金属断口的缝隙，一点点向那充满致命气体的未知深渊探去。

　　竹竿不断延伸，深入。林岚闭着眼，全凭手臂传来的细微震动和下方隐约的回响判断着情况。

　　“卡住了…左边有东西挡着…稍抬一点…好…再往下…到底了！”当竹竿传来一种触及坚硬底部的顿挫感时，林岚立刻喊道：“停！稳住！现在，慢慢旋转竹竿！让布球尽量散开！”

　　三人缓缓转动着竹竿。下方深处，隐约传来湿布摩擦石壁和金属的“沙沙”声。很快，一股带着浓烈石灰味和残余甜腥气的温热湿气，开始从洞口丝丝缕缕地冒出来，温度明显高于夜间的空气！

　　“热气流上来了！有效！”林岚精神一振，“保持住！等反应！”

　　时间再次变得无比漫长。洞口冒出的湿气越来越热，带着石灰特有的碱味，那股甜腥恶臭似乎真的在逐渐变淡。被包裹在湿麻布里的生石灰在深处持续发生着剧烈的放热反应，消耗着氧气，中和着毒气，更驱动着热空气上升。

　　不知过了多久，洞口冒出的气体温度开始降低，水汽（白雾）也肉眼可见地变得稀薄，直至几乎消失。

　　“差不多了！”林岚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的沙哑，但眼神锐利如初，“准备试探点火！给我一小块完全干燥的碎麻布，绑在短的那根竹竿尖上！”

　　赵文启立刻照办。一小块干燥的麻布碎条被牢牢绑在一根约五尺长的细竹竿顶端。

　　林岚接过这根“点火竿”，另一只手拿起了火镰和火石。她看向沈砚和赵参军：“你们再退远些！躲到那断墙后面去！”

　　沈砚深深看了她一眼，没有多说，拉着赵文启迅速退到十几步外一处半塌的断墙后。

　　废墟核心区域，只剩下林岚一人，站在那散发着余温和怪异气味的洞口旁。夜风吹动她的发丝，单薄的身影在巨大的废墟背景下显得如此渺小，却又透着一股一往无前的孤勇。

　　她蹲下身，将点火竿前端那小块干布小心地凑近洞口边缘，但并未伸入。然后，她深吸一口气，稳定住微微颤抖的手腕。

　　“嚓！嚓！嚓！”

　　火镰重重敲击在火石上！几点明亮的火星在黑暗中迸射而出！其中一点，精准地溅落在干布条上！

　　“噗”的一声轻响，一小簇橘黄色的火苗瞬间在布条上跳跃起来！

　　成了！

　　林岚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屏住呼吸，全神贯注！手腕极其稳定而缓慢地，将燃烧着的布条，一点、一点，送入那深不见底、刚刚被“清洗”过的洞口！

　　火苗在洞口边缘摇曳了一下，并未熄灭，也没有发生想象中的猛烈爆炸！

　　它继续燃烧着！

　　林岚一咬牙，手腕再往前稳稳一送！燃烧的布条彻底进入了洞口内部！

　　橘黄色的火苗在狭窄、曲折的缝隙中向下延伸，稳定地燃烧着！照亮了一小片布满锈蚀青铜和焦黑木纹的混乱内壁！没有爆燃！没有火光冲天！只有那一点倔强的火苗，在黑暗中执着地跳跃着，宣告着致命的甲烷浓度已被成功驱散降低！

　　“安全了！”林岚压抑着狂跳的心脏，声音带着巨大的释然和一丝嘶哑，朝断墙后喊道！

　　沈砚和赵文启立刻冲了过来！看到那在洞内深处稳定燃烧的小火苗，两人脸上都露出了劫后余生的激动。

　　“快！湿棉被！”林岚迅速将已快燃尽的点火竿抽出丢掉。赵参军和几名手下立刻将沉重冰冷、浸透水的厚棉被合力抬过来，严严实实地覆盖在洞口之上，只留下一个仅容一人勉强钻入的缝隙。

　　“沈大人，我先下！”林岚当仁不让，抓起一盏重新点亮、但灯焰被调到最小的气死风灯，毫不犹豫地矮身，从那湿棉被的缝隙中钻了进去！动作敏捷如狸猫。

　　沈砚紧随其后，佩刀已出鞘半寸，寒光在灯焰下一闪而逝。

　　洞口下方，是一个倾斜向下的狭窄通道，仅容一人勉强通行。通道壁全是扭曲的青铜构件、烧焦的巨大木梁和坍塌的砖石，犬牙交错，狰狞无比。浓烈的石灰味混合着残余的焦糊味、土腥味和淡淡的甜腥气扑面而来，空气依旧污浊，但已不再致命。

　　林岚猫着腰，小心地避让着头顶和身侧尖锐的金属断口，手中的气死风灯只能照亮前方几步范围。灯光所及之处，尽是破败与混乱。脚下湿滑，踩在松软的腐殖土和碎木屑上。沈砚紧跟在后面，警惕地注视着后方和上方。

　　下行不过丈余，通道陡然开阔！一个被巨大坍塌物半掩埋的地下空间出现在眼前！空间不大，约莫一间厢房大小，地面散落着破碎的瓦罐、朽烂的木片和一些辨不出原貌的金属残件。正对入口的墙壁，似乎是用相对完整的巨大青石垒砌而成，在灯光下显露出沧桑的痕迹。

　　而就在这面青石墙的底部中央，灯光清晰地照亮了一处异样！

　　那里并非严丝合缝的石砌，而是嵌入了一块约两尺见方、颜色明显更深沉的墨色石板！石板的边缘与周围青石结合处，有着精细的榫卯痕迹，但此刻，石板本身却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纹，尤其是中央位置，赫然缺失了巴掌大的一块！那缺失的形状，边缘锐利，绝非自然崩裂！

　　“就是它！墨玉残珏原本镶嵌的位置！”林岚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灯光迅速聚焦在石板缺失的中央区域。

　　然而，吸引两人目光的，不仅仅是那缺失的墨玉珏。在墨玉石板那深邃的、布满裂纹的表面上，正中央，清晰地刻着一个奇特的符号！

　　那符号，正是周老丈在洛水边比划过的、也是星图上标记的那个——“匚”字缺一横、下方带一竖的“缺口方块带尾巴”！符号的线条深深嵌入墨玉之中，在昏黄的灯光下，流转着一种内敛而幽暗的光泽！

　　更令人心悸的是，这符号并非孤立存在。在它周围，墨玉石板上还刻满了无数更加细密、扭曲、如同活物般缠绕蠕动的线条——赫然与玉龟背上的守护纹路如出一辙！只是这些纹路此刻显得黯淡、呆板，仿佛失去了核心驱动力量，而中央那个“缺口方块带尾巴”的符号，则像一个巨大的、不和谐的疤痕，硬生生地“钉”在了守护纹路的中心节点上！

　　“纹路相悖…”林岚喃喃自语，瞬间明白了张衡批注中这四个字的真正含义！这墨玉石板（或原本镶嵌其上的半珏）上的符号，果然与玉龟背的守护之力格格不入，形成了一种诡异的排斥与压制！

　　“钥匙孔…”沈砚的声音低沉，目光死死锁定那个“缺口方块带尾巴”的符号，手已不自觉地按住了怀中那枚冰冷沉寂的玄圭邪器。他缓缓抽出佩刀，刀尖试探性地、极其小心地伸向那符号中央的空白处，轻轻一碰——

　　就在刀尖即将触及符号边缘的刹那！

　　“嗡——！”

　　一声低沉得几乎令人心脏停跳的震颤，毫无征兆地自脚下深处传来！仿佛沉睡的巨兽在梦中翻了个身！

　　整个地下空间猛地一震！头顶的灰土和碎屑簌簌落下！覆盖在入口处的湿棉被也剧烈地抖动了一下！

　　紧接着，那墨玉石板上刻着的、原本黯淡无光的无数守护纹路，如同被瞬间注入了无形的能量，猛地亮起！无数道细密的、充满排斥与愤怒意味的幽蓝色光芒，沿着那些扭曲的线条骤然流转！光芒的中心，正是那个“缺口方块带尾巴”的符号！此刻它幽光大盛，如同一只冰冷、充满恶意的独眼，死死地“盯”住了入侵者！

　　一股无形的、沛然莫御的巨大斥力，如同实质的巨浪，猛然从那发光的符号中心爆发开来，狠狠撞向近在咫尺的沈砚和林岚！

　　“小心！”林岚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整个人便被那股巨力狠狠掀飞，后背重重撞在身后冰冷的、布满尖锐金属断口的通道壁上！剧痛瞬间席卷全身！

　　沈砚闷哼一声，反应快到极致，佩刀在身前舞出一片寒光试图格挡，但那股斥力无形无质，刀锋劈过如同斩在虚空！他只觉一股无可匹敌的巨力狠狠撞在胸口，喉头一甜，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倒飞，同样重重砸在狭窄通道的乱石堆中，眼前阵阵发黑！

　　气死风灯脱手飞出，“啪”地一声撞在石壁上，灯罩碎裂，微弱的火苗瞬间熄灭！

　　黑暗！绝对的黑暗！

　　只有下方那面墨玉石板上，无数幽蓝色的守护纹路和中央那个“缺口方块带尾巴”的邪眼符号，在黑暗中无声地、冰冷地、充满警告地燃烧着，如同地狱的入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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