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投石问路,静待鱼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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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晨曦微露。

  第一缕阳光尚未能刺破彭城上空那层薄薄的晨雾。

  但一股比晨雾更浓更冷的肃杀之气,已经笼罩了整条穿城而过的大运河。

  彭城西津渡。

  这里是彭城最大的漕运码头。平日里这个时辰码头上早已是人声鼎沸车马喧嚣。

  扛着麻包的力夫吆喝着号子,清点货物的管事拨弄着算盘,等待装船的商贾焦急地踱步。成百上千艘大小不一的纲船、商船、渔船如同过江之鲫,将宽阔的河道挤得水泄不通。

  但今天这里死一般的寂静。

  一道由归义军士卒组成的钢铁防线,将整个码头与外界彻底隔绝。

  士卒们身披铁甲手持长矛面无表情地伫立在每一个通往码头的路口。

  他们的身后是一排排刚刚立起的尖头“拒马”。这种军用路障由三根粗大的圆木以铁钉交错固定而成,专门用来阻挡骑兵的冲击。而此刻它们被用来阻挡那些企图冲进码头的……人。

  码头上所有的船都静静停泊在原地。

  船上的帆被强制降下用粗麻绳捆得结结实实。船与船之间被一条条碗口粗的铁链首尾相连锁在了一起。铁链的末端固定在岸边那一个个用来拴船的巨大铁牛上。

  整个西津渡变成了一座水上的铁牢。

  一名穿着绫罗绸缎大腹便便的粮商正跪在拒马前,对着一名归义军的队正涕泪横流。

  “军爷行行好行行好啊!小人这船上装的是要送往徐州前线的军粮啊!整整五千石都是上好的白米!这要是耽搁了军机,小人我我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啊!”

  队正的脸如同他手中的铁矛一般冰冷坚硬。

  他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指向了不远处一块刚刚竖起的告示牌。

  牌子上用白灰水刷着几个斗大的黑字:

  “奉御史台令清查漕弊,所有船只一律停航听候勘验。”

  落款处那枚鲜红硕大的“御史台之印”在晨光下显得格外刺目。

  粮商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

  御史台。

  这两个字就像两座无形的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知道再闹下去就不是耽搁军机的问题了。而是妨碍御史台办案。

  那是死罪。

  他瘫软在地,面如死灰。

  ……

  同样的场景正在彭城境内每一个大小码头上同时上演。

  许远以御史大夫之名签下的这道手令,就像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激起了滔天巨浪。

  整个彭城的漕运系统,这条维系着大唐帝国南北经济命脉的主动脉,在短短一个时辰之内被强行掐断了。

  消息如同瘟疫一般迅速传开。

  彭城府衙。

  书房内堆积如山的公文比往日多出了三倍不止。

  每一份都是从各个衙门各个州县发来的加急问询。

  “……泗州漕运司问为何无故断航?”

  “……徐州行营都督府问军粮为何迟迟未到?”

  “……江淮转运使司急报,言彭城此举形同谋逆,请朝廷速派天兵前来勘问!”

  一名负责整理公文的佐吏满头大汗声音都在发抖。

  许远端坐在书案后面沉如水。

  他没有看那些公文,也没有理会那名快要急疯了的佐吏。

  他的手中正拿着一枚棋子。

  一枚黑色的由冰冷的围岩打磨而成的棋子。

  他的目光落在面前的棋盘上。

  棋盘上黑白二子已经杀得难解难分。

  白子大龙被黑子层层围困只剩下最后两只“眼”在苟延残喘。

  他手中的这枚黑子只要落下便能彻底屠龙。

  但他迟迟没有落子。

  他在等。

  等一个最合适的时机。

  ……

  归义军中军帐。

  顾长生同样在等。

  他的面前没有棋盘。

  只有那面巨大的彭城沙盘。

  沙盘上彭城的地形被还原得分毫不差。山川、河流、城池、道路,甚至连每一条乡间的小路都被用不同颜色的细沙标注得清清楚楚。

  崔器、石破金、安般若三人分立两侧。

  他们的神情比任何一次大战前夕都要凝重。

  因为他们知道这一次的敌人看不见摸不着。

  他可能是码头上一个不起眼的船工。

  也可能是府衙里一个手握大权的官吏。

  甚至可能就是他们身边一个看似忠厚的本地向导。

  “‘听风营’的人已经全部撒出去了。”安般若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城内所有与四海商会有过往来的车马行、脚行、货栈都在我们的监视之下。”

  “东城、南城、北城三大城门由石将军的亲卫营亲自接管。”崔器补充道,“所有出城的车辆货物都要开箱验视。片板不得出城。”

  “西城门临着运河怎么办?”顾长生问。

  “已经用昨天连夜从工部大营里拖出来的废弃投石机底座给堵死了。”石破金瓮声瓮气地说道,“就算是只耗子也别想从那儿溜出去。”

  一张天罗地网已经张开。

  水路被封死。

  陆路被掐断。

  彭城变成了一座真正的孤岛。

  现在他们要做的就是等待。

  等待那条被逼得走投无路的鱼自己撞上来。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一个时辰。

  两个时辰。

  ……

  从清晨到正午。

  太阳升到了最高处。

  帐篷内因为通风不畅变得有些闷热。

  安般若拿出了一份刚刚送来的情报。

  “城东‘大通车行’有异动。”

  她将一张画着潦草地图的麻纸铺在了沙盘上。

  “一个时辰前车行里突然多出了十二辆一模一样的重型双轮骡车。”

  “车厢用厚实的油布包裹着看不清里面装的是什么。”

  “赶车的车夫有十二个。都是生面孔口音像是河北一带的。”

  顾长生走到沙盘前看着那张地图。

  地图上用朱笔标注出了“大通车行”的位置以及周围所有的街道和巷口。

  “车行在什么位置?”他问。

  “在东城的骡马市。”崔器立刻回答,“那里是彭城最大的牲畜交易市场,三教九流龙蛇混杂,是全城最混乱也最难管控的地方。”

  顾长生的手指在地图上缓缓移动着。

  从“大通车行”出发向东是东城门。

  但是东城门已经被重兵把守。

  他的手指顿住了。

  然后猛地转向了一个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方向。

  南。

  “骡马市往南三百步是什么地方?”

  崔器的瞳孔猛地一缩。

  “是……是城南的‘安乐坊’。”

  “那是彭城的……‘义庄’。”

  “所有无人认领的尸体都会暂时停放在那里。”

  顾长生抬起头看向崔器。

  “官府的规矩,出城的棺材为了避讳是……”

  “……免检的。”崔器接口道,声音因为一个极其可怕的猜测而变得有些干涩。

  顾长生的手指从“安乐坊”出发,沿着一条偏僻不起眼的路线一路向南。

  最终停在了南城门。

  “石破金。”

  “末将在!”

  “南城门现在是谁在当值?”

  “是是城防营的王都尉……”石破金的额头上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这个人我记得他的小舅子好像就是在‘四海商会’当一个……”

  “……二管事。”

  “砰!”

  顾长生一拳砸在了沙盘上。

  沙土飞溅。

  “传我将令。”

  他的声音冰冷如铁。

  “崔器带‘前锋营’立刻查封‘大通车行’。”

  “石破金亲率‘神机营’封锁南城门但围而不攻。”

  “安般若你的人给我死死盯住从‘安乐坊’里出来的每一口……棺材。”

  他抬起头,目光如同两把出鞘的利剑扫过帐内每一个人的脸。

  “鱼上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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