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赖府夜宴藏机锋

　　平儿从周瑞家的口中撬出赖嬷嬷这条重要线索，贾琏与王熙凤决意按兵不动，暗中布网，重点监视宁国府大总管赖尚荣，以期顺藤摸瓜，找到更多玄阴教与忠顺王府勾结的实证。

　　夜色渐浓，荣国府内宅，王熙凤斜倚在暖炕上，由着平儿给她捶腿，心思却早已飞到了东府那边。

　　“平儿，你说那赖嬷嬷，平日里看着慈眉善目，在老太太跟前再老实不过，背地里竟能干出这等吃里扒外的事？”王熙凤蹙着眉，语气里带着几分难以置信，更有被信任之人背叛的恼怒。

　　平儿手下力道均匀，轻声回道：“奶奶，俗话说得好，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那赖嬷嬷仗着是老太太的陪房，儿子又当着东府的大总管，体面尊荣惯了，背地里不知多少人巴结奉承。那起子黑心肝的找上她，许以重利，她难免不动心。”

　　“动心？”王熙凤冷哼一声，“她动动嘴皮子，牵个线，搭个桥，赚的是黑心钱，差点赔上的可是我们两府的身家性命！还有那赖尚荣，我看也脱不了干系！东府外头的事都是他经手，若没有他行方便，他老娘能那么轻易搭上外头的线？”

　　“二爷不是已经让韩大人去盯着了么？”平儿安慰道，“是狐狸，总会露出尾巴的。咱们且耐心等着。”

　　王熙凤叹了口气，揉了揉额角：“也只能如此了。只是心里憋着这股火，实在不痛快。”她顿了顿，忽然想起一事，“对了，你明日找个机会，悄悄跟鸳鸯透个风，不必说得太明，只让她留心一下赖嬷嬷近日可有异常，与哪些人走动得勤些。鸳鸯那丫头机灵，知道轻重。”

　　“是，奶奶。”平儿应下。

　　与此同时，宁国府后街一处三进宅院，灯火通明，正是赖尚荣的府邸。虽只是奴才身份，但赖家靠着宁荣二府的势，加之赖尚荣善于钻营，家资颇丰，这宅院修建得比一般殷实人家还要气派几分。

　　今夜，赖府设宴，宴请的却并非什么达官贵人，而是几个看似不起眼，眼神却透着精明的商贾模样的人。为首一人，姓钱，人称钱老板，做着南北货的生意，与赖尚荣素有往来。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席间气氛热烈。赖尚荣满面红光，举杯敬酒：“钱老板，诸位，多谢赏光！这杯酒，赖某敬大家，祝我们日后财源广进，合作愉快！”

　　众人纷纷举杯应和。那钱老板放下酒杯，捋了捋山羊胡，看似随意地笑道：“赖总管客气了。说起来，前几日听说贵府上那位侄少奶奶身子骨见好了？真是吉人天相啊。”

　　赖尚荣笑容微不可察地僵了一下，随即恢复正常，叹道：“劳钱老板挂心。蓉大奶奶是比前些日子好些了，但终究伤了根本，还需好生将养。唉，也是遭了无妄之灾。”

　　“是啊，无妄之灾。”钱老板意味深长地附和了一句，话锋一转，“不过这京城地界，近来似乎不太平。听说……京郊有些地方，也不太安生。”

　　赖尚荣心中一动，面上却不动声色：“哦？钱老板指的是？”

　　钱老板压低了些声音，仿佛只是闲谈：“也没什么，就是些风言风语。听说西山那边有个什么玄真观，早年香火还行，如今破败了，前两日好像还闹了贼，惊动了保甲。啧啧，这年头，连破道观都有人惦记。”

　　玄真观！赖尚荣端着酒杯的手指微微收紧，心跳漏了一拍。他强自镇定，打了个哈哈：“是么？这我倒没听说。想来是些不开眼的小毛贼吧。来来来，喝酒喝酒，不说这些扫兴的事。”

　　他试图转移话题，但那钱老板却似乎谈兴正浓，又凑近了些，声音几不可闻：“赖总管，听说贵府琏二爷近来风头正劲，升了校尉，又得了圣眷，真是年少有为啊。只是……树大招风，有些事，还是谨慎些好。有些东西，沾上了，可就甩不脱了……”

　　这话说得含糊，却像一根针，精准地扎在了赖尚荣的心尖上。他脸色微变，勉强笑道：“钱老板说笑了，我们做奴才的，只管办好主子交代的差事，外头的事，不敢妄议。”

　　那钱老板见他如此，嘿嘿笑了两声，不再多说，转而谈起生意上的事。

　　然而，赖尚荣的心却再也静不下来了。玄真观……琏二爷……沾上甩不脱……这些词在他脑子里来回打转，让他坐立难安。他隐隐觉得，今晚这顿饭，恐怕没那么简单。

　　赖尚荣不知道的是，就在他府邸对面街角阴影里，扮作更夫的韩偃，正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他虽听不清具体谈话内容，但赖尚荣在听到“玄真观”时那一瞬间的僵硬，以及后面明显的心神不宁，都被他敏锐地捕捉到了。

　　“大人猜得没错，这赖尚荣果然心里有鬼。”韩偃心中暗道，默默记下了那钱老板的相貌特征和离开时的方向。

　　宴席散后，赖尚荣送走客人，回到书房，脸色立刻沉了下来。他在屋里烦躁地踱了几步，越想越觉得不对劲。那钱老板平日与他只是生意往来，今夜说话却句句带刺，意有所指，难道……是听到了什么风声？还是……有人授意他来试探？

　　他不由得想起前几日母亲赖嬷嬷悄悄来找他，言语间满是惶恐，说周瑞家的被拿了，怕是会牵扯出她们。当时他还安慰母亲，说周瑞家的不敢乱咬，如今看来，事情恐怕没那么简单。

　　“不行，得赶紧给上头递个话儿……”赖尚荣喃喃自语，走到书案前，提起笔，却又犹豫了。现在递话，会不会显得自己太沉不住气？万一只是虚惊一场，反而惹得上头不快？

　　他这里犹豫不决，焦躁万分，却不知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已落在了监视者的眼中。

　　次日一早，韩偃便将昨夜所见回禀了贾琏。

　　“钱老板？做南北货生意的？”贾琏沉吟道，“韩兄，派人去查查这个钱老板的底细，看看他背后是谁。另外，赖尚荣昨夜反应如何？”

　　韩偃详细描述了赖尚荣神色变化：“……虽极力掩饰，但听到‘玄真观’和暗示二爷您的话时，明显慌乱。宴席散后，他在书房独自待了许久，似乎想写信，但最终又放弃了。”

　　贾琏冷笑：“做贼心虚！他这是怕了，但又不敢轻易动作，怕暴露更多。”他手指敲着桌面，“这是个好机会。他越慌，就越容易出错。继续盯死他，特别是他如果试图与人联系，或者去一些不常去的地方，立刻来报。”

　　“是，大人！”

　　贾琏想了想，又道：“那个钱老板，也是个突破口。能对赖尚荣说出那番话，绝非普通商人。查他，但要小心，不要惊动。”

　　韩偃领命而去。

　　贾琏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院中开始抽出新芽的树木。赖尚荣这条线已经动了，接下来，就是耐心等待，等待他按捺不住，自己跳出水面。而那个神秘的钱老板，或许能带来意想不到的收获。

　　他转身对一旁侍立的昭儿道：“去告诉你二奶奶，就说我中午过去用饭，让她备些清爽小菜。”

　　昭儿答应着去了。

　　贾琏需要和王熙凤再仔细商议一下，如何利用内宅的力量，给赖嬷嬷那边再施加一些无形的压力，让这对母子更加惶惶不可终日。只有让他们感到足够的恐惧，才会在绝望中，寻求他们背后之人的庇护，或者……为了自保，做出更愚蠢的事情。

　　网，正在慢慢收紧。而鱼儿，已经感觉到了水波的异常，开始不安地躁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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