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观风暗战

　　周王府的旧信物，如同在朔方这潭深水中投下了一颗石子，激起的涟漪虽细微，却让李昊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他并未立刻接见那神秘女子，而是命孙狗儿将其一行安置在寨中一处僻静院落，严加“保护”，实则监视。眼下，他有更迫在眉睫的危机需要应对——来自京城的“观军容使”。

　　孙狗儿的谍报如雪片般飞回，很快勾勒出这位钦差大臣的轮廓：太监曹广全，司礼监随堂，张永心腹，年约四旬，为人贪婪刻薄，尤好挑剔边将过失以邀功。此次出京，张永面授机宜，其使命不言而喻——找茬，往死里找茬，最好能抓住李昊“养寇自重、交通胡虏”的铁证，一举扳倒这颗杨廷和安插在北疆的钉子。

　　“曹广全一行已出居庸关，不日将抵朔方。随行除百名禁军护卫外，尚有兵部、都察院四名属官，皆为张永党羽。”孙狗儿面色凝重，“据京中眼线报，曹广全离京前，曾密会冯唐在京心腹，恐已与河西冯唐有所勾结。”

　　形势危急！内有阉党鹰犬即将叩门，外有冯唐大军虎视眈眈，京城还有张永不断进谗。朔方卫如同风暴中的孤舟，稍有不慎便是船毁人亡。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李昊眼中寒光闪烁，“他想找茬，我就让他‘看’个够！传令下去，依计行事！”

　　整个朔方卫如同一台精密仪器，瞬间切换至“迎检”模式。石虎坐镇大营，将兵营、武库、粮仓打扫得一尘不染，士卒操练口号震天，军容鼎盛，无懈可击。陈老先生则将历年账册、公文整理得井井有条，每一笔开销、每一份战报皆有据可查。赵大山的骑兵拉出寨外“例行巡边”，旌旗招展，蹄声如雷，彰显军威。寨内百姓生活井然，市集井然，流民安置点干净整洁，医馆药香弥漫，一派安居乐业景象。

　　数日后，观军容使曹广全的仪仗，在数百禁军护卫下，浩浩荡荡抵达黑风寨。李昊率众将依礼出迎，态度恭谨，礼仪周全。那曹广全果然如情报所述，面白无须，眼神阴鸷，端坐马上，用挑剔的目光扫视着寨墙和迎接的人群，鼻腔里轻轻哼了一声，算是回应。

　　入寨后，曹广全并未休息，立刻摆开钦差架势，要求查验军籍册、钱粮账、武备库，并“随机”点验士卒，询问军饷发放、日常操练情况。石虎、陈老先生早有准备，对答如流，账物相符，兵甲精良，士卒精神饱满，令曹广全带来的兵部、都察院属官竟挑不出太大错处。

　　一连三日，曹广全及其随员上蹿下跳，几乎将黑风寨翻了个底朝天，却始终抓不到预想中的把柄。李昊及其属下表现得不卑不亢，有问必答，但涉及军事机密、尤其是与漠南部落往来等敏感话题，则巧妙回避或引向“保境安民、剿抚并用”的官方说辞。曹广全的脸色一日阴沉过一日。

　　第四日，曹广全终于图穷匕见。他于节堂召见李昊，屏退左右，只留两名心腹太监，阴沉着脸道：“李佥事，咱家奉旨观风，所见所闻，军容整肃，账目清晰，确是难得。然则，有人密报，你与漠南胡酋巴尔虎暗中交通，馈赠军械粮草，可有此事？”

　　终于来了！李昊心中冷笑，面上却故作惊讶：“曹公公明鉴！此话从何说起？那巴尔虎乃金帐叶护，与我朔方卫屡有交锋，仇深似海，末将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岂会与之交通？此定是胡虏反间之计，或是小人构陷，望公公明察！” 他语气愤慨，掷地有声。

　　曹广全三角眼一眯：“空穴来风，未必无因。咱家还听闻，你麾下骑兵，时常越境巡边，甚至与胡部有所接触，这又作何解释？”

　　“公公容禀。”李昊不慌不忙，“北虏狡诈，时常以小股骑兵越境骚扰，劫掠商旅。末将派兵巡边，乃为保境安民，遇小股胡骑则歼之，遇大部则预警。至于接触……偶尔擒获胡虏斥候，审讯敌情，亦是常事。若因此便说末将交通胡虏，末将实不敢认！若公公不信，可调取历年战报，末将每次与胡虏接战，皆有记录，斩获首级，亦曾呈报兵部核验！”

　　曹广全被噎得一时语塞。李昊所言，句句在理，且有实据支撑。他冷哼一声，转移话题：“即便如此，你擅开边衅，屡次违令用兵，总是事实吧？朝廷一再申饬，尔却置若罔闻，该当何罪？”

　　“公公此言差矣！”李昊挺直腰板，声音提高，“末将每次用兵，皆因胡虏犯境，危及社稷！黑水河之战，乃胡酋赤术率数百骑来袭，难道要末将坐视百姓被屠，疆土被侵？野狼原之役，更是胡虏联军欲破我卧牛寨，断我朔方臂膀，末将岂能见死不救？‘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乃古之明训。末将所为，皆是为国守土，为民御侮！若因此获罪，末将无话可说，但请公公奏明圣上，问问这北疆的百姓，问问那些战死的英魂，末将是否该束手待毙，将大好河山拱手让与胡虏？！” 说到激动处，李昊虎目含泪，声若洪钟，一股凛然正气沛然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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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曹广全被李昊的气势所慑，加之确实抓不到实质把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此行的主要目标——坐实李昊“交通胡虏”的罪名——已然落空。剩下的“擅启边衅”，在对方“保境安民”的大义面前，也显得苍白无力。他深知，若无铁证，单凭这些莫须有的指责，很难扳倒一个战功赫赫的边将，尤其还可能引来杨廷和一派的反弹。

　　就在曹广全骑虎难下之际，一名小太监匆匆入内，在他耳边低语几句。曹广全脸色微变，挥退了小太监，阴鸷的目光再次盯住李昊，语气缓和了些许，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威胁：“李佥事忠勇，咱家已知。然则，边将手握重兵，还需谨言慎行，恪守臣节。如今冯唐将军大军已陈兵漠南，旨在肃清边患，李佥事当全力配合，莫要再节外生枝，以免惹人非议，辜负圣恩。”

　　李昊心中冷笑，知道这是对方在冯唐一事上做文章，也是给自己台阶下。他顺势躬身道：“公公教诲，末将谨记。冯将军用兵，末将自当遵从朝廷调遣，严守防区，绝不敢有违。”

　　一场风暴，看似在李昊有理有据、不卑不亢的应对下，暂时化解。曹广全在黑风寨又盘桓数日，终究一无所获，只得悻悻然起程，前往朔方城“巡视”王贲所部去了。

　　送走这尊瘟神，朔方卫上下松了口气，却无人敢放松警惕。谁都明白，曹广全虽未得手，但双方的梁子已经结下，张永的敌意有增无减。而冯唐的河西军，依然是悬在头顶的利剑。

　　“将军，曹广全虽去，然其心必不甘。冯唐大军在外，终是心腹之患。接下来该如何应对？”议事堂内，石虎忧心忡忡。

　　李昊目光深邃：“曹广全此来，虽未得逞，却给我们提了个醒。朝廷已视我等为眼中钉，一味隐忍退让，只会让人得寸进尺。要想真正站稳脚跟，必须让朝廷，让张永，让所有人明白，动我李昊，是要付出代价的！”

　　“将军欲对冯唐用兵？”赵大山跃跃欲试。

　　“不，时机未到。”李昊摇头，“冯唐是朝廷命官，明着动他，形同造反。我们要借力打力。”他看向孙狗儿，“河西那边，安排得如何了？”

　　孙狗儿阴冷一笑：“将军放心，早已备好。冯唐劳师远征，粮草不继，军心已有浮动。其麾下一名都尉，贪墨军饷，克扣士卒，已激起怨愤。只需一点火星……”

　　“那就把火星点起来！”李昊断然道，“不必我们动手，让‘苦主’自己去闹！同时，把冯唐‘畏敌不前’、‘纵兵扰民’、‘与边将争功’的消息，给我散出去，散到京城，散到杨阁老耳朵里！我要让冯唐先尝尝身败名裂的滋味！”

　　“至于那个曹广全……”李昊眼中寒光一闪，“他回京的路，想必不会太平坦。狗儿，你知道该怎么做。”

　　“卑职明白！定会让他‘满载而归’！”孙狗儿会意，眼中闪过狠辣。

　　就在李昊布局反击之际，亲兵来报，那名持有周王信物的神秘女子，再次请求一见，言有要事相商。

　　李昊沉吟片刻，点了点头：“带她到偏厅。”

　　他倒要看看，这个在这个节骨眼上出现的女人，究竟是何方神圣，又能带来怎样的变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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