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8章 残影归途

　　“幽灵方舟”如同被猎犬追逐、身负重伤的巨兽，在漆黑冰冷的宇宙坟场中亡命奔逃。舰体外部，先前强行突破法则壁垒和方尖碑爆炸造成的创伤狰狞可怖，巨大的裂口处不时有细碎的电火花和能量液喷溅而出，在虚空中拉出一道转瞬即逝的、凄厉的光尾。引擎过载的轰鸣声嘶哑而痛苦，每一次加速都伴随着金属结构不堪重负的呻吟。舰桥内，红光闪烁，刺耳的警报声此起彼伏，如同为逝者奏响的哀乐，也预示着末日的临近。

　　铁幕的双手如同铁钳般死死握住操控晶球，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发白。他的额头布满细密的汗珠，混合着油污和血渍，顺着坚毅的脸颊滑落。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面前扭曲跳跃的星图和各种濒临极限的读数。

　　“左侧第三推进器完全失效！护盾能量剩余不足一成！结构完整性持续下降！”铁幕的声音嘶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他操控着方舟，进行着一次次近乎自杀式的规避机动。时而猛地扎进一片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汹涌的归墟潜流，利用其混乱的时空特性暂时扭曲追踪者的锁定；时而紧贴着巨大星骸的阴影滑行，险之又险地避开后方射来的、蕴含着秩序抹杀之力的冰冷光束。

　　神庭的追击者并非庞大的舰队，而是数艘造型简约、速度极快的银色追击艇，以及更令人心悸的、如同鬼魅般闪烁出现的净除者投影。它们如同附骨之疽，精准地咬在方舟身后，每一次攻击都直指要害，逼得铁幕将操控技术发挥到了极致，在刀尖上跳着死亡的舞蹈。

　　“这样下去不行！”影瞳透过舷窗，看着后方越来越近的银色光点，声音急促，“能量撑不到脱离静默区！”

　　然而，外部追击的威胁，远不及内部悄然滋生的噩梦。

　　那枚被特制容器禁锢、由云无月紧紧抱在怀中的神火残片，开始展现出它可怕的一面。容器表面，那些由帝国最高技术铭刻的封印符文，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明灭不定，时而黯淡无光，时而刺目欲裂。一股难以形容的、灼热而古老的波动，如同活物的心跳般，透过容器，一波波地扩散开来。

　　首先是重力。舰桥一角的杂物突然失重，漂浮起来，而另一侧的区域重力骤增，将固定在地板上的仪器都压得咯吱作响。百草刚想移动去救治一名受伤的船员，却发现自己动作变得异常缓慢，仿佛时间被拉长，而几步之外的影瞳却以快得带出残影的速度在检查武器——局部时间流速彻底紊乱了。

　　更可怕的是精神层面的影响。一名负责监测的船员突然发出惊恐的尖叫，指着空无一物的舱壁，嘶吼着看到了死去的战友在向他招手。另一名船员则目光呆滞，喃喃自语，仿佛在与某个不存在的声音对话。认知污染的阴影，再次笼罩了幸存者。

　　“稳住心神！是神火的影响！”云无月强忍着脑海中被无数混乱法则碎片冲击的痛苦，以及身体重伤带来的虚弱，嘶声喊道。她盘膝坐在容器旁，双手结印，眉心隐隐有光芒闪烁，竭尽全力引导自身微弱的精神力，试图安抚、压制容器内那缕躁动不安的至高火种。她的嘴角不断溢出鲜血，显然是在透支生命进行抗衡。

　　这缕他们拼死得来的希望之火，此刻却像是一颗随时可能引爆、将所有人拖入深渊的不稳定炸弹。

　　就在方舟护盾即将彻底崩溃，一艘神庭追击艇已然逼近到足以发动致命攻击的绝境时刻——

　　“有信号了！”负责通讯的船员突然发出一声混合着惊喜与不确定的呼喊，尽管他的声音在扭曲的时空中显得断断续续，“是……是‘深渊前哨’的自动应答信号！很微弱，但……方位确定了！”

　　“深渊前哨”！那个他们来时建立的、位于巨大星舰残骸内的临时基地！如同在狂风暴雨的夜海中，看到了一座遥远灯塔的微光！

　　“能联系上吗？”影瞳急问。

　　“不行！信号太弱，干扰太强！只能确定大致方位！”

　　“足够了！”铁幕眼中爆发出最后一丝狠厉的光芒，“全功率，转向！朝信号源冲刺！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

　　“幽灵方舟”发出垂死般的咆哮，所有残存的推进器喷射出最后的光芒，拖着残破的舰体，划出一道决绝的弧线，朝着那片熟悉的死亡星域冲去。身后，神庭的追击光束几乎擦着舰尾掠过。

　　接下来的逃亡路程，仿佛漫长如几个世纪，又短暂如白驹过隙。方舟在追击中不断受损，最终几乎是以解体的方式，撞入了那片漂浮着星舰残骸的寂静空域。

　　“抓住！”铁幕在通讯器中发出最后的怒吼。

　　方舟猛烈震颤，伴随着震耳欲聋的金属撕裂声，狠狠地“嵌”入了他们之前建立的、位于巨大残骸内部的“深渊前哨”基地的对接舱口。巨大的冲击力让基地都为之晃动。

　　对接完成的瞬间，铁幕再也支撑不住，喷出一口鲜血，眼前一黑，瘫倒在操控台前，陷入了昏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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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快！进入基地！启动应急隔离！”影瞳强忍着眩晕，和伤势较轻的百草一起，拖着几乎虚脱的云无月，抓起那个灼热的神火容器，踉跄着冲过对接通道，进入了“深渊前哨”相对封闭的内部空间。

　　气密门在身后重重关闭，暂时隔绝了外界的危险。但基地内部也并不乐观。应急灯昏暗地闪烁着，空气中弥漫着设备过载的焦糊味和冰冷的金属气息。能源读数低得可怜，防御系统大部分处于离线状态。这个临时基地，本身也如同风中之烛。

　　基地主控室内，四人瘫坐在冰冷的金属地面上，剧烈地喘息着。劫后余生的庆幸，被巨大的悲痛和沉重的疲惫所淹没。

　　云无月怀中的神火容器，在相对封闭的环境下，似乎暂时平静了一些，但那金色的火焰依旧在无声地跃动，散发着令人敬畏又不安的波动。影瞳和百草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在其上，眼神复杂难明。

　　这缕火焰，是希望。是石坚大师以生命为代价破开壁垒，是幽夜将军以身为盾抵挡爆炸，是屠燎、是无数帝国将士用鲜血铺就道路才换来的……文明续存的火种。

　　但它也是恐惧。它本身蕴含的力量如此恐怖，如此不稳定，仅仅是携带，就已让他们险死还生。它就像一柄双刃剑，未伤敌，先伤己。未来帝国要如何研究、如何掌控这股力量？这缕火种，最终会照亮帝国的前路，还是……将整个帝国都焚烧成灰烬？

　　成功窃取火种的喜悦，早已被这沉甸甸的代价和未来的不确定性冲刷得一丝不剩，只剩下无尽的疲惫与茫然。

　　良久，云无月挣扎着坐直身体，用颤抖的手，启动了基地那功率低微的、几乎报废的超距通讯阵列。她将一段极其简短、经过多重加密的信息——只有两个字“火种已得”，连同基地的坐标和极度危险的警报——以最大功率，向着帝都的方向，发送了出去。

　　信号微弱得如同星火，能否穿透这重重阻隔，抵达遥远的帝国，完全是一个未知数。

　　做完这一切，她仿佛被抽干了最后一丝力气，瘫软下去。她抬起头，望向主控室外那扇小小的观察窗。窗外，是残骸扭曲的金属结构，更远处，是无尽的黑暗虚空。偶尔，有一点冰冷的银色光芒如同鬼火般，在残骸的缝隙外一闪而过——神庭的巡逻艇，并未放弃搜索。

　　她收回目光，看向身旁同样疲惫不堪、眼神却依旧警惕的影瞳，声音轻得仿佛梦呓：

　　“我们拿到了‘钥匙’……” 她的嘴角泛起一丝苦涩的弧度，“但门后的世界，可能比我们想象的……更加可怕。”

　　基地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神火容器内那缕金色火焰燃烧时发出的、几不可闻的嗡鸣，以及远处隐约传来的、代表着危险未曾远离的巡逻艇引擎声，在提醒着他们——生存的战斗，远未结束。而未来的道路，隐藏在比这片死寂星域更加深邃的迷雾与危险之中。

　　帝国能否接到这绝望中的讯号？这缕用鲜血与灵魂换来的危险火种，最终会将帝秦的命运引向何方？残存的小队，又能否在这绝地之中，等到希望的曙光？

　　一切，都还是未知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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