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梦魇之血，南域之行

　　黎明前的黑暗，总是最深沉的。

　　太玄山顶，楚天独立于悬崖边，任由凛冽的山风吹拂着他微乱的衣衫。下方，是死寂的、如同巨大伤疤般的山谷，往日里缭绕的仙雾早已被冲刷得一干二净，只剩下满目疮痍。

　　一夜无话。

　　花梦瑶没有再说话，只是默默地守在他身后三尺之地。她亲眼见证了这位新王是如何用最冷静、最残酷的手段，为太玄门画上了一个血腥的句号。她心中的敬畏与迷茫交织，如同藤蔓般缠绕着她的心脏。她想不通，一个人怎能在亲手覆灭一个传承数千年的宗门后，还能如此平静，仿佛只是碾死了一只蚂蚁。

　　这种平静，比任何狂怒都更令人心惊。

　　“天，要亮了。”

　　楚天忽然开口，声音沙哑，打破了清晨的宁静。他没有回头，目光依旧凝视着远方天际线上那抹鱼肚白。

　　“主人，我们何时启程？”花梦瑶终于找到了开口的机会，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

　　“不急。”楚天缓缓摇头，他从怀中取出一枚玉简，指尖在上面轻轻划过，留下一道灵光。“我需要处理一些……身后事。”

　　他的“身后事”，自然是指那两位忠诚的追随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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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脚下的临时营地，篝火早已熄灭。

　　叶孤舟和阿蛮早已整装待发，身上带着楚天为他们准备的、足以抵御数次袭击的符箓与丹药。两人站在一辆由灵兽拉拽的马车旁，神情肃穆，像两尊即将奔赴战场的雕像。

　　一道微风拂过，楚天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们面前。

　　“大哥！”阿蛮第一个迎了上去，他黝黑的脸上满是激动与期待，“我们什么时候出发？我已经等不及要去南域，把那些杂碎的老窝给掀了！”

　　叶孤舟的表情则要沉稳得多，他对着楚天微微躬身：“主人，一切都已准备妥当。”

　　楚天看着他们，眼中闪过一丝赞许。这两人，一个勇猛如虎，一个沉稳如山，是他目前最可靠的臂膀。

　　“出发吧。”楚天淡淡道，“此去南域，山高路远，危机四伏。记住，我们的目标不是复仇，而是……挖坟。”

　　“挖坟！”阿蛮的眼睛瞬间亮了，像一头嗅到血腥味的饿狼，“好！我就喜欢挖坟！我要把玄黄那个老东西的祖坟都给刨了，看看他到底是人是鬼！”

　　粗鲁，却直接。

　　叶孤舟却听出了更深层的含义，他沉声道：“主人，我们此行，是为了楚家的血债，更是为了……那块残碑的秘密。”

　　“不错。”楚天点了点头，他的目光变得幽深，“残碑引我至此，绝不会无缘无故。它在楚家故地，一定留下了某种指引。我要去找到它，看看这盘棋，到底是谁在幕后操纵。”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如同梦呓：“而且，我总有种感觉……我父母的死，没那么简单。那场大火，烧掉了我的家，却也点燃了我心中最深的仇恨。这一次，我不只是去看看，我是去……问个清楚。”

　　他的话语里，透着一股彻骨的寒意。那不仅仅是对敌人的恨，更是一种对真相的、近乎偏执的渴求。

　　叶孤舟和阿蛮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熊熊燃烧的战意。他们知道，主人这次南下，不再是简单的历练或复仇，而是一场寻根究底的清算！

　　“走了！”

　　楚天不再多言，转身化作一道流光，向太玄山深处飞去。

　　叶孤舟和阿蛮不敢耽搁，立刻驾着马车，紧随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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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玄山深处，一处僻静的洞府。

　　这里是楚天临时开辟的闭关之地。他一进入其中，身上的凌厉杀气便瞬间收敛，整个人的气场都变得内敛而深沉。

　　他没有立刻开始调息，而是盘膝坐下，双目紧闭，精神却沉入了一个奇异的梦境。

　　这是他最近时常会做的梦。

　　梦里，他又回到了那个血色的夜晚。

　　南荒，楚家祖地。

　　不再是烈火焚天的惨状，而是回到了悲剧发生前的片刻。年幼的他，正坐在院子里，笨拙地擦拭着手中的一柄木剑。父母在一旁含笑看着他，妹妹则蹦蹦跳跳地围着他转。

　　一切都那么祥和，那么温暖。

　　“天儿，记住，无论将来发生什么，守护好自己，守护好家人，比什么都重要。”父亲的声音温和而有力。

　　“知道了，爹。”他仰起头，傻傻地笑着。

　　母亲则走过来，摸了摸他的头：“等你长大了，娘就告诉你，我们楚家世代守护的这个秘密，到底是什么。”

　　就在这时，天空，裂开了。

　　一道漆黑的、无法形容的伤口出现在天穹之上，从中降下无数道散发着邪恶气息的黑影。他们不言不语，动作迅捷如鬼魅，手中的利刃在月光下闪烁着妖异的红光。

　　是神秘人！

　　“快走！”父亲一把将他推倒在地，用身体护住他和母亲、妹妹。

　　“爹！”

　　“娘！”

　　惨叫声此起彼伏。他眼睁睁地看着那些黑影如同割草般屠戮着自己的亲人，鲜血染红了庭院，也染红了他的眼睛。

　　他看到妹妹被一个黑影高高举起，然后重重摔在地上，小小的身体再也不动了。

　　他看到母亲为了保护他，被利刃洞穿了胸膛，鲜血喷涌而出。

　　他看到父亲浑身是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他推向密道，嘶吼着：“带着残碑……活下去！去北域……找你无妄师伯！”

　　“不——！”

　　他在梦中发出撕心裂肺的咆哮，猛地从地上坐起，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浑身被冷汗浸透。

　　洞府内，一片死寂。

　　楚天缓缓睁开眼，那双深邃的眸子里，血丝密布，充满了无尽的痛苦与愤怒。

　　这个梦，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加清晰。他甚至能“看”到那些黑影身上散发出的、与幽冥教截然不同的气息。那是一种更加古老、更加邪恶、仿佛来自于九幽之下的气息。

　　他们，才是真正的凶手。

　　而太玄门和幽冥教，或许也只是被利用的棋子。

　　“爹，娘，妹妹……”他低声呢喃，声音颤抖，“我一定会找出真相，让你们安息。”

　　一股浓郁的血腥味，仿佛从梦境中渗透出来，萦绕在他的鼻尖。他摊开手掌，一缕微弱的、带着毁灭气息的精血，正从他的掌心缓缓渗出，如同拥有生命般，想要挣脱他的掌控。

　　这是“破界血脉”在共鸣。

　　当他情绪剧烈波动，尤其是沉浸在对家人的思念与仇恨中时，这股血脉的力量就会被引动。它既是他的力量源泉，也是他内心最深处创伤的映射。

　　楚天看着掌心的血丝，眼神变得无比坚定。

　　他站起身，走出洞府。

　　朝阳初升，金色的光芒洒满太玄山脉，驱散了夜晚的阴霾。

　　花梦瑶依旧站在原地，仿佛一尊没有生命的玉雕。看到楚天出来，她微微躬身：“主人，您醒了。”

　　“嗯。”楚天点了点头，脸上的疲惫与痛苦一扫而空，又恢复了那副淡漠而强大的模样。他走到花梦瑶面前，从她手中接过轮回镜。

　　镜身入手温润，楚天凝视着镜中自己那双不含一丝感情的眼睛，忽然开口：“你照过我很多次了，告诉我，你在我身上，还看到了什么？”

　　花梦瑶一愣，她没想到楚天会如此直接地问这个问题。

　　她凝视着轮回镜，镜光流转，楚天的身影在其中变得模糊而古老。

　　这一次，她看到的不再是与源界战士并肩作战的画面。

　　她看到了一座巨大的、燃烧着的祭坛。

　　祭坛之上，一个与楚天容貌相似的年轻男子，被无数锁链贯穿了四肢百骸，钉在那里。他的对面，是一个身穿九龙帝袍、面容威严的男子。

　　“叛逆者，你终将为你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帝袍男子怒吼。

　　“我为九荒，斩尔等狗贼！”年轻男子狂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手中的战斧掷出。

　　画面破碎，化作无尽的悲鸣与抗争。

　　“我……我看到了……”花梦瑶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一个与您容貌相似的先祖，他曾是一位盖世英雄，为了对抗源界，最终……被钉死在了祭坛之上。”

　　楚天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知道，那是他的前世。

　　那个与长生殿主玄黄，不死不休的宿敌！

　　“还有……”花梦瑶的呼吸变得急促，她看到了更深的画面，“我看到……您前世的执念，并非仅仅是复仇……而是……守护！守护九荒，守护……某样东西！”

　　守护……

　　楚天的心，被这个词狠狠地触动了。

　　他想起了父母的遗言，想起了妹妹的笑脸，想起了无妄大师的偈语。

　　原来，从一开始，他的人生轨迹，就不是为了毁灭，而是为了守护。

　　“多谢。”楚天将轮回镜还给花梦瑶，语气恢复了平淡，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片刻的失神，意味着某种心境的蜕变。

　　“我们该走了。”他最后看了一眼这片埋葬了太玄门荣光的废墟，转身，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天际。

　　花梦瑶紧随其后，化作一道白色的影子，消失不见。

　　只留下太玄山脉，在初升的朝阳下，沉默地诉说着昨夜的血与火。

　　而在遥远的南域，楚家故地的方向，一座早已化为丘陵的废墟之下，一块残破的石碑，正微微发热，仿佛在等待着它主人的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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