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前行目标——未知

　　传送信标的光芒如同濒死者的叹息，在扭曲的空间回廊尽头彻底熄灭。巴特、伊莉丝、塞拉斯蒂娅三人的身影重新凝结在一片完全不同于熔岩地狱的、弥漫着清冷星辉与潮湿土壤气息的巨大地下洞窟之中。洞窟穹顶极高，被无数巨大的、散发着微光的晶簇覆盖，如同倒悬的星河。空气中残留着空间法术的焦糊味道，以及……浓重到令人作呕的陈旧血腥与绝望气息。

　　在他们脚下不远处，一个穿着破旧炼金法袍、面容枯槁如同干尸的身影，就是那个窃取塞拉斯蒂娅龙血、玷污圣者之心、在熔炉中培育亵渎之心的幕后黑手。

　　现在正蜷缩在一座布满污秽血迹的祭坛边缘。他精心准备的所有防御法阵、傀儡守卫都在冥骸直剑那柄焕然一新、散发着温润白金与暗红脉络光泽的凶器面前，如同纸糊般破碎。此刻，他被无形的深渊力量禁锢，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眼睛瞪大到极限，只能发出如同破风箱般的“嗬嗬”声，皮肤下隐约可见粘稠的暗金色能量正被强行从他的骨髓深处剥离、抽走，那正是被他强行植入体内、妄图驾驭的部分稀释化的龙血之力，来自塞拉斯蒂娅的血脉被原路返还。

　　“收工。”巴特让圣骸螺旋飘浮在自己的身旁，语气轻松得像刚收拾完垃圾，毕竟原本适配冥骸直剑的剑鞘早就炸了。

　　塞拉斯蒂娅没有理会那个正在干瘪衰亡的祭品。巨大的撕裂爪安静悬于背后，冰冷的竖瞳穿透面甲，死死凝视着巴特掌中那流转着温润白金光泽的剑鞘轮廓。熔岩熔炉的亵渎真相被彻底掀开，自身血液被玷污带来的狂怒虽然被强行压制，却如同余烬在胸腔深处阴燃。她对维克罗穆洛爱娜力量的污秽本质也有了更深的认知（他们的力量核心同样被这炼金师利用玛丽娅进行过深度污染）。但眼前这个男人的剑……那恐怖又邪异的蜕变……以及他手中那块纯净的、标志着一切风波源头平息的碎片……

　　她覆盖着冰冷护手的手指无声地攥紧了一下。喉间似乎滚动了一下，最终只挤出一个冰冷刻板的单字：“…值。” 算是认可了巴特的“讨债”成果，众人也是赶快离开了这个鬼地方了。

　　塞特瑞亚城的地下核心仓库已经被新王都紧急派遣的教会圣裁团和王国精锐部队彻底接管。空气里硫磺与血腥味被浓郁的圣水洗涤香气取代，只是那份被强行“打扫”过的整洁也掩盖不住不久前的破败狼藉。

　　仓库一角临时清理出的空地上，维克、罗穆洛、爱娜三人如同残破的提线木偶，被高阶牧师的圣光锁链束缚着四肢，瘫坐在冰冷的地面上。维克的眼神空洞失焦，曾经磐石般的意志似乎彻底崩塌，嘴巴无声地开合着，仿佛还在质问为什么纯洁的圣光会被玷污？罗穆洛那巨大的身体微微佝偻，厚重的肩膀垮塌，死死盯着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那双用来擎举圣盾、守护信仰的巨手，圣盾碎裂、力量污秽……巨大的信念破灭感让他看起来像一头即将倒毙的巨熊。爱娜蜷缩在角落，冰冷的双刃被没收，寒气不再，只有身体因恐惧和力量根基被污染后的反噬而不受控制地微微发抖，紫黑色的冻伤痕迹从她暴露的皮肤上蔓延。

　　玛丽娅已经被教会高阶心灵术士带领的队伍带走。临走前，她精神领域的混乱与污染程度震惊了所有人，她被注射了强效精神抑制剂，彻底陷入昏迷状态，由数名高阶圣光牧师看守着押送回王都接受最严苛的精神洗涤与神术审判。她的未来，大概率是终身的囚禁或彻底的精神格式化。

　　塞拉斯蒂娅如同一尊冰冷的金属雕像，站在不远处。巨大的撕裂爪爪刃微微下垂，尖端轻轻点地。面甲下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射线，扫过这三个“战友”。

　　没有愤怒，没有嘲讽，只有一种无法言喻的冰冷疏离和……被卷入这场巨大阴谋与亵渎风波的深重耻辱感。她的罪行随着亵渎计划的曝光、龙血被证实是被窃取而非叛离，以及那炼金师的最终记忆被清除，已经算是洗清了污点。

　　但看着这几个同样被利用、被污染的同伴，她的心头只有一片冰冷的无奈。

　　这时，伴随着一声口哨般的轻佻调子，巴特和伊莉丝的身影出现在仓库门口。他们身后跟着几名穿着王国军部高级制服和一名大主教袍服的人，显然刚刚交接完核心情报和“赃物”——被吞噬的圣者之心最终被确认核心意志无损，也就是说圣者之心可以再一次造出来，但已经没有意义了。

　　不过巴特还是复制了一份核心意志给了那个大主教，大主教看着这把飘浮在那个面具男身边的巨剑，也是不敢说什么，但它被大主教用最纯净的圣光水晶盒小心收容，将运回王庭最深处的圣物秘库进行最后的修复仪式。

　　巴特看着他那柄蜕变后更加内敛诡异、流淌着白金光泽的冥骸直剑，迈着松松垮垮的步子走向瘫坐的三人组。伊莉丝安静地跟在巴特斜后方，眼眸扫过维克他们时，带着一丝魔族特有的、对凡物脆弱本质的冷漠。

　　“喂，三位英雄。”巴特停在离维克他们几步远的地方，面具后的声音带着一丝令人火大的调侃，“忙活半天，帮人看家……最后‘家’烧光了，‘钱包’也丢别人手里了……感觉如何？” 他歪了歪头，目光扫过维克空洞的眼睛、罗穆洛颤抖的巨手、爱娜蜷缩的冻紫身体，“啧，看着挺惨。” 语气里可没有半点同情。

　　维克的身体似乎因这轻佻的言语触动了一下，空洞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极其微弱的屈辱和痛苦。罗穆洛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涌起狂暴的怒意，但看到巴特身旁那柄气息更显恐怖的剑，那怒火又被强行压下，化作喉咙里野兽般的呜咽。爱娜只是颤抖得更厉害了。

　　“不过嘛……”巴特话锋一转，拖长了调子，“念在你们也算……呃，贡献了不少优质‘材料’的份上……”他拍了拍腰侧的冥骸直剑，白金光晕流转，“外加塞拉斯蒂娅大人的‘清白’也多亏了你们这场活灵活现的‘诬陷表演’……”他仿佛在说一个冷笑话。

　　他的目光转向一旁如同冰雕般伫立的塞拉斯蒂娅：“塞拉斯蒂娅，这几个‘英雄’怎么处置？剁了丢去喂熔岩湖？”

　　塞拉斯蒂娅覆盖面甲的头颅极其缓慢地转动，冰冷的竖瞳如同扫视三个毫无价值的物件般看着维克他们。仓库内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那三名勇者如同待宰的羔羊。

　　几秒钟的死寂。

　　最终。 塞拉斯蒂娅覆盖着冰冷面甲的脸庞转向巴特，那熔金色的竖瞳隔着金属罩与巴特面具后的目光交汇（她甚至没看维克他们一眼）。一个冰冷、生硬、毫无起伏却清晰无比的词语如同金属交击般从她面甲下吐出： “……废物。”

　　两个字，砸在凝固的空气中。带着绝对的蔑视和否定。

　　然后。 她又缓缓地，如同最终宣判，补充了另一个冰冷的命令： “……编入新王都……前线惩戒营。”

　　新王都前线惩戒营，那是王国最残酷、死亡率最高的炮灰部队。专门用来收容那些犯下重罪、但尚有战斗价值或被榨干最后价值的囚徒进入那里，就等同于提前签署了死亡通知书，只是死得更痛苦、更缓慢、更没有尊严。被编入惩戒营的最终命运基本等同于被炼金药水或高强度任务榨干生命，最终成为战场上无人收敛的枯骨，这是一种比直接死亡更漫长、更屈辱、也更痛苦的惩罚，尤其对于曾经高高在上的“勇者”而言。

　　维克的身体猛地一震，空洞的眼神中爆发出巨大的惊恐。他想挣扎，但圣光锁链的力量让他连动一下手指都困难，只能发出不成调的嘶哑哀鸣，罗穆洛巨大的身躯剧烈地颤抖起来，覆盖着粗茧的手指深深抠进地面的裂缝，喉咙里发出绝望的低吼。爱娜的身体蜷缩得更紧，呜咽声被冻伤和恐惧堵在喉咙里。

　　“哈！”巴特面具后爆出一声短促的大笑，带着十足的满意，“够狠！我喜欢！”他对塞拉斯蒂娅竖起了一个大拇指，动作夸张而充满讽刺。

　　伊莉丝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三人惨状，紫色眼眸深处一丝冰凉的愉悦一闪而逝。钝刀子割肉，看着仇敌一步步滑向万劫不复，最终沉沦在痛苦与绝望中化为齑粉，对魔族而言，确实不失为一种不错的娱乐和消遣。

　　塞拉斯蒂娅没有任何表示。仿佛她只是下达了一个再平常不过的命令。她巨大的撕裂爪无声地抬了抬爪尖，指向仓库出口的方向。几名全副武装的王国军纪处宪兵立刻快步上前，动作粗暴地将嘶鸣挣扎的维克、绝望低吼的罗穆洛、以及蜷缩颤抖的爱娜从地上拖拽起来。

　　押送开始。

　　维克失魂落魄地被架着拖走，口中只剩下无意义的呜咽。 罗穆洛如同被击断了脊梁的巨兽，每一步都沉重无比，粗重的喘息中带着泪水的咸腥味，视线死死盯着自己被锁链束缚、空空的手掌，圣盾碎裂的声音仿佛还在灵魂深处回荡。 爱娜更是毫无反抗之力，几乎是被半抬着拖走，冻伤的嘴唇无声翕动，眼神涣散。

　　塞拉斯蒂娅站在狼藉仓库的微光中，覆盖着冰冷面甲的脸庞仿佛亘古不变的寒铁。她看着昔日战友的背影在沉重的锁链拖动下，消失在被圣光暂时驱散的幽暗阴影里。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唯有她紧握撕裂爪握柄的覆甲手指，在阴影深处，极其短暂地、痉挛般地……收紧了一下指甲！

　　随即松开。

　　巴特走到塞拉斯蒂娅身边，肩膀碰了碰她覆盖着锁甲的冰冷臂膀（那冰冷的合金触感让他呲了呲牙）。他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带着点慵懒的语气低声问道： “喂，龙血的。‘债’算清了，东西也还了（指洗清嫌疑）。接下来去哪？新王都？还是……”

　　他停顿了一下，面具转向那深邃的仓库通道尽头，那片还残留着空间信标回响的、未知的黑暗区域。新生的冥骸直剑在他腰间，那温润的白金光泽在仓库清冷的圣光下无声地流淌着，暗红的脉络如同蛰伏的毒蛇，在剑鞘下轻微地脉动。

　　“……找个有趣点的‘熔炉’，再烤个红薯？”

　　塞拉斯蒂娅覆盖面甲的头颅极其轻微地向上抬了抬。熔金的竖瞳似乎穿透了冰冷的金属和厚重的仓库壁垒，望向了更远、更深邃的未知。

　　沉重的铁靴猛地向前踏出一步！撕裂爪的尖爪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刮擦声，如同撕裂死寂的战吼。

　　没有犹豫。 只有冰冷坚定到令人心寒的命令口吻，穿透面甲砸向黑暗： “走。” 两个字。 目标——未知。

　　伊莉丝无声跟上。酒红色的长发在通道扬起的微尘中轻轻拂动。

　　巴特咧开一个无声的笑容，扛着他那柄饱餐过神圣、又窥探过深渊的邪剑，大步流星地跟上了那道龙血的决绝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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