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废土上钢铁的脉搏

　　星光依旧慷慨地泼洒在废土上，为嶙峋的岩石和扭曲的枯骨镀上一层冰冷的银边。三人的脚步声在空旷中显得格外清晰，露比已经有些困倦，小脑袋一点一点地靠在伊莉丝身上。伊莉丝则警惕地扫视着四周被拉长的、舞动如妖魔的阴影，魔王的本能让她对任何黑暗角落都保持着天然的戒备，尽管她极力想摆脱这个身份带来的枷锁。

　　巴特走在最前面，步伐平稳，仿佛脚下不是崎岖的废土，而是学院里光洁的回廊。他“星辰指路”的方向，似乎并非空穴来风。随着他们的行进，一种新的声音开始穿透废土永恒的风声，隐隐约约，低沉而富有节奏。

　　起初是微弱的震动，通过脚下坚硬的土地传递上来。接着，声音变得清晰，是金属摩擦的铿锵，是巨大齿轮咬合的沉闷轰鸣，还有蒸汽奋力喷发的嘶嘶声。这声音带着一种工业时代的粗粝和力量感，与废土的蛮荒格格不入，却又奇异地融合在一起。

　　“什么声音？”伊莉丝停下脚步，金红色的眼眸在夜色中闪烁，如同警惕的猫科动物。她侧耳倾听，魔王对能量和秩序的感知让她迅速捕捉到了声音的来源和性质。“蒸汽？大型机械？”

　　露比也被这新奇的声音惊醒，揉着眼睛，好奇地问：“伊莉丝姐姐，是打雷吗？还是有怪兽在睡觉打呼噜？”

　　巴特没有回答，但他的脚步明显加快，方向明确地朝着声音传来的方位前进。绕过一片巨大的、如同巨兽骸骨般的风蚀岩壁，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

　　一座钢铁的庞然大物，如同搁浅在废土海岸的机械巨鲸，匍匐在星光之下。

　　废土上的火车站。

　　它并非人们印象中那种砖石结构的精致站台。它的主体是粗犷的钢铁框架，锈迹斑斑，焊接的痕迹如同丑陋的疤痕遍布表面。巨大的蒸汽锅炉在站台后方轰鸣着，粗壮的烟囱喷吐出滚滚浓烟，在星光下呈现出灰白的柱状，又被夜风吹散。

　　昏黄的瓦斯灯悬挂在扭曲的铁架下，投下摇曳不定的光晕，勉强照亮了坑洼不平、布满油污的站台地面。

　　几条粗大的铁轨如同巨蟒般从黑暗中延伸而来，又没入另一端的黑暗。其中一条铁轨上，正停靠着一列火车。它并非流线型的现代高速列车，而是充满了废土朋克风格的钢铁造物。

　　车头是巨大的蒸汽机车，造型狰狞，覆盖着厚重的装甲板和铆钉，巨大的活塞连杆裸露在外，随着锅炉的压力缓缓运动，发出沉重的喘息。

　　后面拖拽着几节车厢，有封闭的、窗户焊着铁条的货运车厢，也有敞开的、堆满货物和坐着衣衫褴褛乘客的平板车厢，还有一两节看起来相对“舒适”些、装着模糊玻璃窗的客运车厢。

　　站台上人影绰绰。穿着油腻工装、脸上沾满煤灰的工人正用粗大的铁钎检查轮轴；裹着破旧毛毯的旅人蜷缩在角落，眼神麻木；背着各种奇怪武器、眼神凶狠的佣兵或走私客三五成群地低声交谈，警惕地打量着每一个靠近的人；几个兜售劣质食物和水的商贩，在昏黄的灯光下有气无力地吆喝着。

　　空气里弥漫着浓烈的煤烟味、机油味、汗味以及某种难以言喻的、属于废土边缘的绝望和野性气息。

　　这里像是一个混乱的、充满危险却又生机勃勃的钢铁巢穴，是废土上物资与信息流动的血管节点。

　　“怎么这里都有火车？”伊莉丝惊讶地挑眉，她很好奇人类是怎么做到在哪里都可以通路呢。

　　巴特的目光扫过轰鸣的机车头，扫过混乱的站台，扫过那些形形色色的乘客。暗银色的瞳孔在昏黄的光线下显得更加深邃。星辰指路，指向了这里。这似乎并非终点，而是通往更遥远“噪音”的中转站。

　　他迈步走向那个最显眼的、由钢板焊接而成的小屋，上面用歪歪扭扭的红漆写着“售票处”三个字。

　　小屋的窗口很小，里面坐着一个满脸横肉、叼着劣质雪茄的光头壮汉，一道狰狞的伤疤从额头划过左眼，那只眼睛只剩下浑浊的白色。他正百无聊赖地用一把匕首剔着指甲缝里的油泥。

　　巴特的到来，让窗口附近几个正在争吵价格的佣兵下意识地闭上了嘴，警惕地退开了几步。

　　这个戴着冰冷面具、穿着黑色制服的身影，即使在混乱的废土车站，也散发着一种令人不安的气息。售票处的光头壮汉也抬起了头，仅剩的那只独眼眯了起来，上下打量着巴特，雪茄在嘴角一翘一翘。

　　“去哪？”壮汉的声音沙哑，如同砂纸摩擦。

　　巴特的目光越过他，仿佛在看站台上那列喘息的火车，又仿佛透过它，看向了更远的、被星辰覆盖的废土深处。他的声音平稳地响起，清晰地压过了机车的轰鸣：

　　“终点。”

　　光头壮汉愣了一下，随即咧开嘴，露出一口黄牙，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笑话：“终点？小子，废土上没有终点站！只有下一站！你要去哪儿？黑石镇？铁锈城？还是更远的‘新希望’垃圾场？报个名字！”他语气带着不耐烦和嘲弄。

　　巴特的目光终于落回壮汉脸上，那冰冷的视线让壮汉脸上的嘲弄僵了一下。巴特没有理会他的问题，只是重复了一遍，语气没有任何变化，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

　　“终点。”

　　同时，他从口袋里掏出了几枚金币。金币在昏黄的瓦斯灯下闪烁着温润的光芒，与这个肮脏、粗粝的环境格格不入。

　　那并非废土上常见的粗糙货币，而是铸造精良、边缘清晰的帝国通用金币，上面还隐约带着某种学院徽记的痕迹，或许是某个倒霉贵族或学院高层“捐赠”的？又或许来自那些被他挂在花园里的杀手的酬劳？

　　光头壮汉的独眼死死盯住了那几枚金币，贪婪的光芒一闪而逝。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看了看巴特冰冷的面具，又看了看他身后那个红眼眸、气质不凡的女人和好奇张望的小女孩。直觉告诉他，这伙人不好惹，但金币的诱惑更大。

　　“哼，”他哼了一声，一把抓过金币，用牙齿咬了一下确认成色，然后随手撕下三张印着模糊站名和奇怪符号的硬纸车票，从窗口丢了出来。“最后面那节‘观景车厢’！爱去哪去哪！开车还有十分钟，过时不候！”他粗声粗气地说完，又低下头继续剔他的指甲，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巴特捡起车票，看也没看就收了起来。他转身，示意伊莉丝和露比跟上。

　　伊莉丝看着巴特走向那列钢铁巨兽的背影，又看了看手中那张粗糙的、印着“终点”模糊字样的车票，神情复杂。星辰指引，买到的却是一张通往未知“终点”的废土车票。这感觉荒诞又带着一丝宿命般的意味。

　　“走吧，”她牵起露比的手，深吸了一口混合着煤烟和废土气息的空气，“让我们看看，‘终点’到底在哪儿。”她嘴角勾起一抹自嘲又带着点期待的弧度。不当魔王，跟着一个能把学院搅得天翻地覆、还偶尔让星辰指路的男人，坐上一列在废土上喘息的铁皮火车，这魔王的“流亡之路”，真是越来越“精彩”了。

　　蒸汽机车的汽笛发出震耳欲聋的长鸣，巨大的活塞连杆猛然加速运动，喷出大股白色的蒸汽，钢铁巨兽即将启程，载着他们驶向废土更深的夜幕，驶向那个被巴特称为“终点”的星辰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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