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残烛微光

　　死寂。

　　湮灭之雨过后，堡垒内部陷入了一种诡异的、近乎凝滞的死寂。空气中弥漫着能量过载后的臭氧味、尘土味，以及劫后余生那冰冷而沉重的喘息声。

　　没有人欢呼，没有人庆祝。所有人，从士兵到医护，都瘫坐在废墟和狼藉中，眼神空洞地望着还在簌簌落灰的天花板，或是透过裂缝看着外面那被狂暴能量洗礼后、呈现出诡异极光的天空。

　　刚才那短短几十秒内发生的一切，已经超出了他们理解的极限，那是一种直击灵魂的、对渺小生命的无情碾压感。能够活下来，并非因为他们足够强大或勇敢，而更像是……一种偶然的、脆弱的幸运。

　　林凡靠坐在墙边，手臂因为之前的用力过度而微微颤抖。怀中的《黎明契约》不再滚烫，但那份冰冷的重量感却更加清晰。41.3%的能量，最高优先级威胁标记，未知的倒计时……每一个词都像烙印一样刻在他的脑海里。

　　“刚……刚才那到底是什么？”一个年轻的士兵带着哭腔，打破了沉默，他的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显得格外微弱和无助，“是神罚吗？我们……我们是不是都要死了？”

　　没有人能回答他。

　　李队长挣扎着站起来，抹了一把脸上的灰，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一些：“都打起精神！我们还活着！堡垒还没塌！清点人数！检查伤员！加固掩体！快！”

　　他的命令起到了一些效果，幸存的本能和军人的纪律让一些人开始麻木地行动起来，但弥漫在空气中的绝望并未散去。

　　阿翎扶着墙壁站起身，她的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却率先恢复了清明。她快步走到林凡和扳手身边，蹲下身，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林凡，扳手，刚才……是你们做的，对不对？是你们启动了什么？挡住了那个……东西？”

　　她的目光紧紧盯着林凡，似乎想从他脸上找到答案。刚才那星辰光盾出现的方向，以及林凡之前询问信号塔的急切，还有此刻他异常沉默凝重的神态，都让她将这一切联系了起来。

　　扳手张了张嘴，看向林凡，不知道该不该说。

　　林凡深吸一口气，迎上阿翎的目光，缓缓点了点头，声音沙哑：“算是吧。但我们……也惹来了更大的麻烦。”他没有具体解释“拉撒路”和“归一”核心意识的事情，那太过惊世骇俗，现在也不是详细解释的时候。

　　阿翎的瞳孔微微收缩，显然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她没有追问细节，而是立刻抓住了关键：“更大的麻烦？比刚才那个……光柱还大？”

　　“刚才那种攻击，可能只是开始。”林凡的声音沉重无比，“下一次……我们未必挡得住。”

　　这句话如同冰水浇头，让刚刚生出一丝希望的阿翎和旁边的扳手如坠冰窟。

　　“那……那怎么办？”扳手的声音带着绝望，“我们……我们不是死定了？”

　　“不一定。”林凡强迫自己冷静思考，目光扫过混乱的走廊，“‘拉撒路’……就是挡住攻击的那个东西，它的能量消耗很大，需要补充或者……找到更有效的使用方式。而且，这里不能再待下去了。”

　　他看向阿翎：“马库斯上校情况怎么样？我们必须立刻转移！这里已经彻底暴露了！”

　　阿翎的脸色瞬间黯淡下去，她摇了摇头，声音带着哽咽：“上校他……伤势太重了……医生们尽力了，但是……酸液腐蚀了内脏……他……就在刚才警报响的时候……”

　　她的话没有说完，但意思已经再明白不过。

　　那位坚韧、果敢、甚至有些偏执，却始终带领着他们在这末日般的世界里挣扎求存的马库斯上校，在他们抵挡那毁天灭地攻击的同时，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最后的依靠，也失去了。

　　最后的希望，仿佛也随之熄灭了。

　　林凡的心猛地一沉，一股难以言喻的沉重和空落感席卷而来。尽管与马库斯上校相处时间不长，甚至对他启动“拉撒路”协议的激进方式心存疑虑，但不可否认，是上校的决断和牺牲，为他们争取到了这一线渺茫的生机。

　　现在，这根最后的支柱，也断了。

　　“指挥部……现在谁负责？”林凡的声音干涩无比。

　　阿翎擦了擦眼角，努力维持着镇定：“应该是副官罗伊斯中尉，但他也在东侧防线受了伤，现在情况不明……通讯大部分中断了，指挥系统基本瘫痪了。”

　　群龙无首，强敌环伺，毁灭的达摩克利斯之剑高悬头顶。

　　局面已经糟糕得不能再糟糕了。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而虚弱的咳嗽声从旁边的临时医疗点传来。几名医护人员正围着一个担架，进行着紧急抢救。

　　“医生！医生！他醒了！罗伊斯中尉醒了！”一个护士惊喜地喊道。

　　林凡、阿翎和扳手立刻冲了过去。

　　担架上，罗伊斯中尉半边身体缠满了被血浸透的绷带，脸色惨白如纸，呼吸微弱，但眼睛却艰难地睁开了一条缝隙。他看到围过来的林凡几人，嘴唇翕动着，似乎想说什么。

　　林凡立刻俯下身去。

　　“……是……是你们……”罗伊斯中尉的声音极其微弱，断断续续，“挡住……攻击的……是你们……对吗……”

　　林凡看着他濒死的状态，不忍隐瞒，再次点了点头。

　　罗伊斯中尉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有震惊，有释然，也有一丝最后的决断。他用尽最后的力气，颤抖地抬起那只还算完好的手，指向自己染血的胸口口袋。

　　“……地图……口袋…………下一个……安全屋……坐标……”他每说一个字，都仿佛耗尽了生命，“上校……提前……准备的…………去找……‘工匠’……他……能……帮……”

　　话语戛然而止。

　　罗伊斯中尉的手无力地垂落下去，眼睛失去了最后的神采。

　　又一位指挥官，陨落了。

　　但他在生命最后的时刻，留下了一个至关重要的信息。

　　阿翎强忍着悲痛，小心地从罗伊斯中尉胸口口袋中，取出了一张被鲜血染红一小半的、折叠起来的简陋地图。

　　地图上标注着晨曦前哨和周围区域，而在某个远离主要道路的山区地带，用红笔画了一个小小的圈，旁边写着一个代号——“鹰巢”。而在地图背面，用潦草的字迹写着一个名字——“工匠”。

　　这就是马库斯上校留下的最后火种吗？一个隐藏的安全屋，和一个代号“工匠”的神秘人？

　　残烛微光，摇曳不定。

　　但在这近乎彻底的黑暗中，这一点点的提示，也成为了他们眼下唯一能抓住的、可能通往生路的线索。

　　林凡接过那张染血的地图，紧紧攥在手里。

　　他看了一眼周围幸存下来、却如同失去灵魂般茫然的士兵和民众，又看了看身边仅存的、值得信赖的伙伴阿翎和扳手。

　　没有时间悲伤，没有时间犹豫。

　　“收拾能带走的武器、药品、食物和水。”林凡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在这死寂的走廊里清晰地传开，“我们必须立刻离开这里。愿意跟我们走的，一起走。想留下的……自求多福。”

　　他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地图上那个小小的红圈上。

　　“我们去‘鹰巢’，找‘工匠’。”

　　前路未知，危机四伏。

　　但这微弱的火种，必须传递下去。

　　这是马库斯上校和罗伊斯中尉用生命换来的，最后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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