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机械方舟

　　门内并非想象中的黑暗。

　　柔和而稳定的白光从天花板洒下，照亮了一个与外面“铁幕巨蛋”的野蛮喧嚣截然不同的世界。

　　这里像是一个被遗忘的、上世纪遗留的地下避难所或小型指挥中心，空间不算特别巨大，但布局紧凑而高效。墙壁是厚实的、刷着老旧绿漆的混凝土，镶嵌着许多早已熄灭的指示灯和物理仪表盘。房间中央是一个巨大的、布满各种按钮、旋钮和老式CRT显示器的控制台，虽然大多屏幕漆黑，但仍有几块闪烁着稳定的绿色波形和数据流。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机油味、热金属的余温，以及一种奇异的、类似檀香和臭氧混合的馨香，令人心神不自觉安定。

　　最引人注目的，是房间两侧倚墙而立的、高度几乎顶到天花板的巨大金属架。架子上分门别类、密密麻麻地摆放着无数令人眼花缭乱的物品——从老旧的真空管收音机、拆解到一半的伺服电机、各种型号的齿轮轴承，到最新型号的处理器、闪烁着微光的晶圆、甚至还有几块林凡在守夜人基地见过的、类似能量电池的蓝色方块…仿佛一个跨越了数十年的科技发展博物馆，又像一个顶级技工的宝藏仓库。

　　而刚才那个平静的、带着金属质感的声音来源，正坐在中央控制台前的一张老旧但保养得极好的旋转座椅上。

　　那并非一个“完整”的人。

　　他（从声音和轮廓判断，更偏向男性）的上半身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蓝色工装，露出两条肌肉线条流畅、肤色健康的手臂，手指正灵活地在几个尚有反应的键盘上敲击着。但他的下半身，从腰部开始，却与一张经过复杂改装、布满接口和精细机械结构的金属座椅牢牢结合在一起！

　　座椅下方延伸出几条粗细不一的线缆和液压支撑杆，与地面和后面的控制台相连，让他可以有限度地移动和操作。这仿佛是一个将人与机器融为一体的奇特存在。

　　他的面容看起来大约三十岁左右，五官端正，甚至称得上英俊，但脸色是一种久不见阳光的苍白，黑色的短发梳理得一丝不苟。最特别的是他的眼睛，沉静、深邃，瞳孔的颜色比常人更浅一些，像是打磨光滑的黑曜石，倒映着屏幕上流动的绿色数据光，仿佛他本身就是一个正在处理信息的终端。

　　他似乎完全不受外界干扰，直到林凡和扳手有些手足无措地站在门口，他才缓缓停下敲击的动作，操控座椅无声地旋转了九十度，正面朝向两人。

　　他的目光先是落在林凡身上，尤其是在他的眉心处停留了片刻，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极难察觉的波动，仿佛确认了什么。然后，他的目光转向扳手，微微点了点头。

　　“不用紧张，这里暂时安全。外面的混乱一时半会儿不会波及到这里，那些保安的权限不足以打开这扇门。”他的声音依旧平静，带着那种奇异的金属质感，但却奇异地能让人放松下来，“自我介绍一下，你们可以叫我‘方舟’，这里的看守者，或者说…住户。”

　　他的语气平淡得像是在介绍今天的天气。

　　林凡和扳手面面相觑，都被这超乎想象的场景和眼前这个奇特的人震住了。

　　“你…你就是那个…‘呼唤’我的人？”林凡迟疑地开口，指了指自己的额头，眉心的共鸣感在这个房间里变得格外清晰和平和，不再有之前的躁动。

　　“呼唤？不，那并非主动的呼唤，更像是一种被动的共鸣和…吸引。”自称为方舟的男人轻轻摇头，操控座椅微微向前移动了半米，他的目光再次落在林凡的眉心，带着一种纯粹技术层面的探究，“你接触过‘原初密钥’的碎片，并且产生了深度嵌合反应，这很…罕见。你身上散发出的特定频率的能量波动，与这个房间里的某个老物件产生了谐振，我只是捕捉并放大了这种谐振，为你指引方向，就像灯塔放大星光一样。”

　　原初密钥碎片！深度嵌合！他果然知道！

　　林凡心中巨震，急忙追问：“你知道密钥？你知道那些蓝色能量？你知道‘它们’是谁？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方舟没有直接回答，他的目光扫过林凡身上简陋的固定夹板和绷带，还有两人狼狈不堪的模样，微微抬手，指向房间一侧：“你们的伤势需要处理，尤其是你，嵌合者，你的能量场很不稳定，过度透支会对大脑造成永久性损伤。那边有清洁设备和医疗箱，先去处理一下。我们可以边处理边谈。”

　　顺着他指的方向，林凡才注意到角落里有一个简易的清洗台和一个打开的金属柜，里面整齐摆放着各种医疗用品，甚至还有几支包装完好的、看起来相当高级的细胞活性喷雾和止痛针剂。

　　扳手显然对这里的一切充满好奇和警惕，尤其是对方舟那半人半机械的状态，但他更关心林凡的伤。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扶着林凡走了过去。

　　清洗、消毒、重新固定夹板、注射止痛针…扳手的手法依旧熟练，而这里的医疗用品效果出奇的好，林凡很快感到伤处的剧痛大大缓解，一股暖流蔓延开来，连精神都恢复了不少。

　　在这个过程中，方舟就静静地坐在那里，看着他们，偶尔会出声指点一两种更有效的药剂用法。

　　“所以…你一直住在这里？”扳手忍不住好奇，一边给林凡包扎一边问道，“外面那帮打黑拳的不知道？”

　　“知道，也不知道。”方舟淡淡道，手指在座椅扶手上轻轻一点，旁边一块原本漆黑的CRT屏幕亮起，显示出外面通道几个隐蔽摄像头的画面，那些保安似乎已经抬走了受伤的同伴，正在向上级汇报，暂时没人注意到这扇门。“‘铁幕’的现任管理者知道我的存在，我们之间有一种…默契。我为他们维护一些核心设备，提供一些‘建议’，他们则为我提供基础的物资和这片区域的‘安静’。互不侵犯，互不探究。”

　　他的语气仿佛在说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

　　“你刚才说…共鸣？和这里的某个老物件？”林凡更关心这个，他感觉眉心的疤痕在这里异常“安静”和“舒适”。

　　“是的。”方舟操控座椅，转向房间右侧的一个金属架，从中间一层小心翼翼地取下一个东西。

　　那是一个大约巴掌大小、通体由某种暗银色金属打造、表面布满极其复杂精密蚀刻纹路的正十二面体。它没有任何可见的接口或按钮，只是在核心深处，隐约有一点极其微弱的、与林凡眉心能量同源的暗紫色光芒，在以一种缓慢而恒定的节奏明灭着，如同沉睡的心脏。

　　当方舟将这个十二面体靠近林凡时，林凡眉心的疤痕明显传来一阵温暖舒适的悸动，仿佛游子归家般的感觉。

　　“这是‘星核’，”方舟的声音带着一丝极少出现的、类似珍视的情绪，“或者说，是它的碎片之一。据我的…前辈留下的记录，它是在很多年前，伴随着一场异常的流星雨坠落到附近的。它内部蕴含的能量频率，与你所融合的‘密钥’碎片，似乎源自同一种本源，但又有所不同。”

　　他将星核碎片递向林凡：“你可以感受一下。”

　　林凡犹豫了一下，伸出没有受伤的右手，轻轻触碰那冰凉的金属表面。

　　就在触碰的瞬间！

　　嗡——！

　　他眉心的疤痕猛地亮起温和的暗紫色光芒！手中的星核碎片也与之呼应，内部的微光瞬间明亮了数倍！一股温暖、纯粹、充满生机和宁静的能量流，如同涓涓细流，顺着他的手臂缓缓流入体内，滋养着他干涸的经脉和过度消耗的精神，甚至连伤处的愈合速度都似乎加快了！

　　这种能量，与他之前爆发出的狂暴毁灭性能量同源，却更加温和、有序，充满了建设性和稳定性！

　　“这…这是…”林凡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看来我的猜测没错。”方舟观察着他的反应，黑曜石般的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密钥’的力量并非只有破坏和干扰，它本应更具…创造性。只是你接触的方式和你的状态，只能引动它最原始躁动的一面。而‘星核’，或许是帮助你理解和掌控这种力量的…钥匙中的钥匙。”

　　他轻轻从林凡手中取回星核碎片，那温暖的连接感顿时减弱，但林凡感觉自己的精神状态好了太多。

　　“现在，说说你们吧。”方舟将星核放回原处，目光重新变得平静而深邃，“你们引起了不小的骚动，身上带着‘公司’低级造物（他看了一眼扳手）和‘密钥’的气息，被‘清道夫’和‘鬣狗’追捕…我想，你们的故事一定很精彩。”

　　“而你们需要的，”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房间入口，仿佛能穿透铁门看到更远的威胁，“不仅仅是包扎伤口。你们需要信息，需要庇护，或许还需要…一个能对抗‘它们’的计划。”

　　“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从你们的角度。”

　　他的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仿佛一个冷静的法官，准备聆听证词。

　　林凡和扳手对视一眼。在这个神秘、奇特却似乎并无恶意的“方舟”面前，在经历了九死一生后，他们似乎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暂时喘息、并可能揭开真相的…港湾。

　　林凡深吸一口气，开始从收到那个神秘头盔开始，讲述他这短短几天内，天翻地覆的经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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