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七日锚点与识海初鸣

　　星使摇光带来的消息，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巨石，涟漪迅速扩散至整个权力中枢。

　　萧煜并未因沈知意的细微动静而方寸大乱，他强大的意志力在瞬间将翻涌的情绪压制成冰冷的决策。他命影七即刻调动最精锐的“玄甲影卫”与精通符文的术士，由苏医女带队，携带大量防护物资，火速驰援江南水镇，首要任务并非治愈——根据摇光的描述，那几乎不可能——而是封锁与观察。不惜一切代价，阻止腐化区域的扩散，并详细记录其蔓延规律与特性。

　　同时，一道道密令自西山行宫发出，通过隐秘渠道传向北境影七与南疆周毅处。北境军加强对漠北通道的监控，严密注视寂灭宗残党与任何异常能量波动；南疆则需稳定局势，防范可能趁乱而起的边陲异动。朝堂之上，摄政王以雷霆手段进一步清洗了少数仍在暗中观望或与安王旧部有牵连的官员，确保后方铁板一块，无人能在他应对这场空前危机时掣肘。

　　处理这些事务时，萧煜始终坐镇于沈知意所在的主殿偏厅。他像一座永不疲倦的山岳，将纷繁复杂的政务军务与关乎世界存亡的威胁，一同扛在肩上。唯有在批阅间隙，抬眼便能透过珠帘看到那抹静卧身影时，他眼底深处才会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与决绝。

　　摇光并未离去，他被萧煜以“顾问”之名留在了行宫。这位窥天阁星使对此并无异议，他似乎对沈知意身上发生的变化更感兴趣。在征得萧煜默许后，他每日会有一段时间静坐于沈知意榻前不远处，手中定星盘悬浮，散发着柔和而稳定的星辉，笼罩着沈知意。据他所说，此盘光晕能稳定周遭法则，对沈知意这种处于微妙蜕变状态的存在有益。

　　萧煜能感觉到，在定星盘星辉的笼罩下，沈知意体内那混沌雏形的搏动似乎更加稳定了些许，不再如最初那般缥缈难寻。而他们之间那灵魂链接中传来的微弱意念，也似乎清晰了一分。虽然依旧无法构成清晰的思绪，但那种“存在”的感觉，愈发明确。

　　“星图石板所载，‘终末回响’并非匀速逼近，其影响会如同潮汐，在特定‘锚点’爆发性增强。江南水镇是第一个微小锚点，七日后西北荒漠的那个，能量级数远超于此。”摇光在一次短暂的交流中对萧煜说道，他白玉面具下的目光扫过内室，“沈姑娘的复苏，或许与这些锚点的出现有关联。危机刺激了她本源中的守护意志，也加速了那‘混沌源初之形’的孕育。”

　　“你的意思是，危机越近，她苏醒的可能越大？”萧煜声音低沉。

　　“是契机，亦是考验。”摇光语气依旧平淡，“孕育中的力量需要现实的磨砺才能真正成型。但若在完全苏醒前遭遇过强的冲击，亦可能……提前夭折。”

　　萧煜沉默，指节微微收紧。他绝不会让这种情况发生。

　　时间在紧张的氛围中流逝，转眼过去三日。

　　江南传来第一份加密急报。苏医女率领的队伍已抵达水镇外围，情况比密折中描述的更为骇人。整个镇子已被一层无形的灰败力场所笼罩，草木皆枯，河流干涸，土地沙化。任何活物进入其中，生机都会飞速流逝。他们尝试用符文之力构筑屏障，但寻常符文在接触那灰败气息后，光芒会迅速黯淡、崩解，效果甚微。唯有集中数位高阶术士的力量，才能勉强开辟出一条短暂的安全通道，救出了少数尚在镇子边缘、未被完全侵蚀的居民。而那些处于腐化中心区域的村民，已彻底失去生命体征，身体部分区域呈现可怕的“虚无化”，仿佛被直接从世界上擦除。

　　报告中附上了一枚留影石，萧煜以神念探入，看到的便是家园化作死域、生灵归于虚无的惨状。即便是他见惯了沙场血腥，面对这种法则层面的彻底湮灭，心头亦感到一股寒意。这绝非人间应有的灾厄。

　　他将留影石的内容共享给了摇光。

　　摇光凝视片刻，轻声道：“虚空腐化，万物归寂。此乃‘终末回响’投下的阴影。西北锚点，只会更甚。”

　　压力，如山般迫近。

　　第四日深夜，西山行宫万籁俱寂。

　　萧煜处理完最后一份来自北境的军情简报，揉了揉眉心，起身走到沈知意榻边。他挥手屏退了左右侍从，独自坐在榻前。

　　烛光下，沈知意的面容依旧安静，但细看之下，她的肌肤似乎泛着一种极淡的、如玉般温润的光泽，不再是最初那种毫无生气的苍白。萧煜伸出手，指尖悬停在她手背上空，并未触碰，但他体内的混沌之力已自发流转，与沈知意体内那新生灵识微弱的波动隐隐呼应。

　　他闭上眼，尝试将心神沉入那道灵魂链接。以往，他只能感受到另一端微弱的存在感，但这一次，当他主动将意念探入，集中所有精神去“倾听”时，景象骤然变幻！

　　他并非“看”到，而是“感知”到了一片奇异的空间——那并非他熟悉的、属于沈知意原本的、充满温暖光明的识海，而是一片混沌未开、鸿蒙初判般的景象。无数细微的光点与暗流在其中交织、碰撞、湮灭、重生，它们既包含着沈知意源初之光的纯净生机，也融合了他混沌之力的吞噬与创造特性。在这片混沌的中心，一个模糊的、不断变化形态的“光团”正在缓慢旋转，它像一个胚胎，一个种子，蕴含着难以言喻的潜力与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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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就是摇光所说的“混沌源初之形”？

　　萧煜的意念小心翼翼地向那光团靠近。他似乎听到了微弱的心跳声，感受到了初生般的稚嫩与好奇。就在这时，一股源自江南水镇留影石中的、关于“虚空腐化”的冰冷死寂意象，不受控制地自他心间掠过——那是他日间处理政务时深印在脑海的危机感。

　　几乎是同时，那混沌光团猛地一颤！

　　原本平和交织的光暗力量瞬间变得有些躁动，一股本能般的排斥与敌意清晰地传递出来。光团旋转加速，其内部隐隐透出一丝锐利之意，仿佛一头被惊醒的幼兽，对着威胁龇出了乳牙。

　　紧接着，一道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意念，沿着灵魂链接，直接撞入了萧煜的心神：

　　“……危……险……”

　　不再是模糊的波动，而是近乎成型的意念！

　　萧煜霍然睁开双眼，眸中精光爆射！他紧紧盯着沈知意，只见她这次不仅是睫毛颤动，连那置于锦被之上的手指，都清晰地蜷缩了一下，指尖甚至微微陷入了柔软的布料中！

　　“知意！”他低唤出声，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沙哑。

　　似乎是回应他的呼唤，沈知意的眉心处，一点极其微小的、混沌色的光印一闪而逝，快得如同幻觉。但那瞬间散发出的、迥异于以往任何力量波动的气息，却让整个大殿的空气都为之一凝。

　　一直在不远处静坐、仿佛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的摇光，此刻也骤然睁开了眼睛，他手中的定星盘发出急促的嗡鸣，指针疯狂指向沈知意。

　　“灵识初鸣，意念成形。”摇光的声音带着一丝前所未有的凝重，“王爷，她感知到了外面的危机。那‘混沌源初之形’，对‘终末回响’的力量……产生了本源层面的排斥反应。”

　　第五日，黎明。

　　萧煜做出了决定。他不能坐等西北锚点爆发，必须主动出击。江南的惨状绝不能在西北重演，更何况那里可能还与寂灭宗勾结。

　　“本王将亲赴西北。”萧煜对摇光说道，语气不容置疑，“星使可愿同行？”

　　摇光沉默片刻，看向内室方向：“吾之职责，在于观测与引导。西北锚点确是关键。只是，沈姑娘此刻状态，若离特定星辉笼罩，蜕变过程或生波折。”他示意了一下手中的定星盘。

　　“带她一起去。”萧煜语出惊人。

　　摇光白玉面具下的眉宇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西北险地，危机四伏，王爷确定要让尚未苏醒的她置身险境？”

　　“将她独自留在这里，本王更不能安心。”萧煜目光锐利，“况且，你不是说，危机亦是她苏醒的契机？与其被动等待，不如主动置身其中。本王会护她周全。”他的话语中蕴含着绝对的自信与力量。

　　摇光注视着萧煜，又看了看榻上的沈知意，最终缓缓点头：“既然如此，窥天阁愿助一臂之力。定星盘可稳定车驾周围的法则，尽量降低路途颠簸对她的影响。但抵达锚点附近后，一切未知，需万分谨慎。”

　　第六日，一切准备就绪。

　　一支极其精简却装备精良的队伍悄然离开了西山行宫。核心是一辆特制的、布满了防御与静音符文的大型马车，车内空间宽敞，铺设柔软，沈知意被妥善安置其中，定星盘悬浮在车厢顶部，洒下柔和的星辉，形成一个稳定的保护区域。萧煜与摇光同乘此车，以便随时照应。

　　队伍外围，是数十名最精锐的玄甲影卫，以及一队精通阵法与治疗的术士，由苏医女的一位亲传弟子带队。他们伪装成一支前往西北边境的商队，悄无声息地驶离京城，朝着预定的腐化锚点区域——位于北漠与西陲交界处的一片死亡荒漠疾驰而去。

　　马车内，萧煜闭目养神，实则心神与外界保持着高度联系，同时分出一缕意念，始终缠绕在那道灵魂链接上，感受着沈知意那稳定而缓慢增强的生机。

　　摇光则大部分时间都在静坐，手中的定星盘除了稳定星辉，其上的指针也开始微微调整方向，指向西北，并且随着他们的靠近，指针的颤动愈发明显。

　　第七日，黄昏。

　　队伍终于抵达了死亡荒漠的边缘。眼前的景象让久经沙场的玄甲影卫们也倒吸一口凉气。

　　并非想象中的黄沙漫天，而是死寂。极致的死寂。天空是诡异的暗红色，仿佛凝固的血液。大地干裂，看不到任何生命的痕迹，连枯草都没有。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抑感，仿佛连风都被某种力量吞噬了。

　　而在这片死寂区域的核心，远远地，能看到一个巨大的、扭曲的暗色漩涡，如同天空的一道丑陋伤疤，正在缓慢旋转。漩涡下方，地面的沙石正肉眼可见地失去颜色和质感，化作飞灰，被吸入那漩涡之中，留下更深邃的黑暗。隐约间，似乎能听到从那漩涡深处传来的、若有若无的、仿佛能侵蚀灵魂的低沉呓语。

　　“虚空腐化锚点……已初步成型。”摇光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明显的肃穆，“比预测的更快，更强。”

　　就在这时，摇光手中的定星盘猛地爆发出刺目的光芒，指针剧烈摇摆，不再单纯指向腐化锚点，而是时而指向锚点，时而又猛地偏向马车之内！

　　几乎同时——

　　马车内，一直静卧的沈知意，身体表面陡然荡漾开一层明显的混沌色光晕！她一直平稳的呼吸骤然变得急促，眉心处，那道混沌光印再次浮现，并且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清晰！一股强大而原始的吸力自她体内诞生，开始自发地汲取着周围的一切能量——不仅仅是天地灵气，甚至连马车外那弥漫的、令人窒息的死寂气息，似乎都被强行扯入一丝，融入她眉心的光印之中！

　　“不好！”摇光失声，“混沌源初之形在自主吞噬外界能量，它连‘腐化’之力也……”

　　萧煜脸色剧变，一步跨到沈知意榻前，混沌之力汹涌而出，试图稳定她的状态。

　　而就在他的力量接触到沈知意身体的刹那，借助那灵魂链接，他的“眼前”再次出现了那片混沌识海。但这一次，那片识海不再平静，中央的光团剧烈震荡，光芒狂闪，而在光团的对面，一丝从外界渗入的、带着“终末回响”气息的灰败气流，如同滴入清水的墨汁，正试图污染那片混沌！

　　沈知意的意念再次传来，这一次，充满了痛苦、挣扎，以及一丝……仿佛源自本能、却冰冷无比的愤怒：

　　“……寂……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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