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2章 意志

　　被卷入空间乱流的感觉，比死亡更令人绝望。

　　那不是简单的移动，而是空间规则本身在扭曲、撕裂、重组。前一瞬还被向前猛推，下一刹那就可能被无形的力量拧转方向，甚至感觉身体的不同部位正在被拉扯向不同的维度。视野中只有疯狂闪烁、毫无意义的色块和光线，耳边是空间结构哀鸣的尖啸与能量湮灭的爆响。失去了所有参照物，连“上下”都成了奢侈的概念。

　　维持着紧贴身体的微弱龙威流光，如同穿着一件随时会破碎的薄纱，在刀山火海中行走。每一次乱流的撞击，都让这层流光剧烈摇曳，反馈到我身上的，是针扎般的刺痛和气血的翻腾。但更可怕的，是内心的战场。

　　烛龙意识的咆哮几乎占据了我大半的心神。

　　放开！

　　力量！归一处！

　　吞噬！进化！

　　它像一头被囚禁万古的凶兽，疯狂地撞击着意识的牢笼，每一次冲击都让我神魂震颤，眼前阵阵发黑。我的右半边身体几乎失去了知觉，被那股狂暴的暗金气血占据，手指不自觉地痉挛，指甲变得尖利，皮肤下隐隐有龙鳞的纹路浮现又隐去。我必须用绝大部分的意志力，死死压制住它，阻止它彻底掌控身体，冲向那诱人又致命的古神意志源头。

　　这种分裂感让我几乎崩溃。一边要分心维持最低限度的防护，一边要在灵魂深处进行殊死搏斗。意识像是被撕成了两半，一半在对抗外部的毁灭洪流，一半在镇压内部的吞噬本能。

　　“小夜！抓住！”

　　就在我意识即将被那疯狂的龙吟彻底淹没的瞬间，一道清冷如冰泉的声音，如同利剑般刺破混沌，直抵我混乱的识海。

　　是清霜！

　　我勉强聚焦视线，只见在光怪陆离的乱流中，一道幽蓝色的剑光如同不屈的灯塔，在狂暴的能量风暴中坚韧地闪耀着。那并非攻击性的剑气，而是凝练到极致、带着她独特寂灭意境的剑意光丝，如同最坚韧的冰蚕丝，精准地缠绕在我的左臂上。

　　紧接着，另一股温和却异常坚定的精神波动，如同涓涓细流，小心翼翼地绕过我意识战场最激烈的区域，试图抚平那躁动的涟漪。

　　是嫣然！她脸色苍白如纸，嘴角还带着未干的血迹，显然刚才的冲击和维持精神链接让她负担极重，但她那双凤眸中却燃烧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她没有试图强行介入我与烛龙意识的争夺，而是像最精密的工匠，在我意识边缘那相对“平静”的区域，构筑起一道纯粹由信任与支持形成的“堤坝”。

　　“叶子，我们在。”

　　“守住本心，你是林夜！”

　　没有多余的话语，没有复杂的术法。清霜的剑意如同锚链，死死固定住我即将被乱流和内部风暴卷走的“形体”；嫣然的精神波动则如同灯塔的光芒，在我迷失方向的意识海洋中，指引着“自我”的坐标。

　　她们的力量并不磅礴，甚至在这种层次的灾难面前显得渺小。但正是这渺小却坚定的存在，成为了我即将溃散意志的最后支柱。

　　吼——！

　　体内的烛龙意识感受到了外来的“干扰”，变得更加狂躁。它本能地排斥这种“束缚”和“指引”，更加疯狂地冲击着我的意识防线。剧痛从灵魂深处传来，仿佛整个头颅都要炸开。

　　“我…是…林夜！”

　　我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双目赤红，凭借着清霜和嫣然赋予的“锚点”，将几乎涣散的意志重新凝聚起来，如同磐石般死死挡在那狂暴的意识洪流之前。暗金色的龙威流光因为我的意志重新凝聚而稳定了一丝，虽然依旧摇摇欲坠，但不再像之前那样随时可能彻底熄灭。

　　我们三人，在这毁灭的洪流中，形成了一个极其脆弱却又无比坚韧的三角。清霜以剑意定住我们的“形”，减少被乱流彻底冲散的风险；嫣然以精神链接维系我们的“神”，确保意识不至迷失；而我，则在她们的支撑下，倾尽全力与体内的“怪物”搏斗，并维持着那最后的防护。

　　不再试图对抗整个乱流，而是顺着其中一股相对庞大、方向性较稳定的能量洪流漂流。这样做的风险极大，如同将命运交给了疯狂的野兽，但也是目前唯一能节省力量、争取时间的方法。

　　时间在混乱中失去了意义。可能只是几息，也可能过去了几个时辰。我们在这光怪陆离的通道中随波逐流，时而感受到极致的冰寒，仿佛连灵魂都要冻结；时而又被灼热的高温炙烤，护体流光发出滋滋的响声。

　　期间，烛龙意识又发动了数次猛烈的冲击。有一次，它几乎成功夺取了我右臂的控制权，暗金色的龙爪虚影暴涨，撕裂了我们侧方一道袭来的空间裂缝，那威力让我自己都心惊，但随之而来的是更强烈的吞噬欲望和反噬之力。是清霜骤然加强的寂灭剑意，如同冰水浇头，让我瞬间清醒，重新压制了回去。

　　还有一次，嫣然的精神链接因为一次剧烈的空间震荡而险些中断，我意识中的“灯塔”骤然黯淡，那烛龙意识立刻如同闻到血腥的鲨鱼般扑来。是清霜不顾自身消耗，将一部分寂灭剑意转化为守护之力，强行稳住了嫣然的心神，才避免了最坏的结果。

　　我们三人，就如同暴风雨夜中，驾驶着一艘破败小舟的水手，依靠着彼此的信任和默契，在滔天巨浪中艰难地维系着一线生机。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我感觉自己的意志和气血都快要被双重消耗榨干时，前方那永恒不变的混乱色彩，似乎出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变化。那令人窒息的、无处不在的古神意志压迫感，仿佛…稀薄了那么一丝？

　　“前面…好像…不一样了…”嫣然虚弱的声音在链接中响起，带着一丝不确定的希望。

　　清霜的剑意也微微波动，指向那个方向：“那里的空间乱流…似乎…平稳一些？”

　　我强打起精神，催动烛龙之眼望去。果然，在无尽混乱的尽头，那片区域的色彩不再那么癫狂，能量的波动也相对有序了一些，虽然依旧危险，但比起我们现在所处的环境，简直可以称得上是“安全区”了。

　　是乱流的间歇带？还是……我们即将被抛到某个未知的地方？

　　无论如何，这都是一线生机！

　　“向那边靠拢！”我嘶哑着下令，调动起最后的力量，配合着清霜的剑意牵引，艰难地调整着我们在洪流中的方向，朝着那片相对“平静”的区域挣扎而去。

　　希望，如同风中残烛，在绝对的黑暗中，微弱地摇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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